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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于鱼鱼 发布时间：2019-07-21 22:40:38

  偶然买到，人和狗的故事，跟随岁月缓缓前行。

• 作者：豆友214802359 发布时间：2022-02-17 13:22:50

  对网球有了些兴趣，正好借这本书入门!

• 作者：方方土君 发布时间：2013-08-14 14:53:14

  20130814读完。自从这本书出了就在各种场合各种人的嘴里听到“大数据”这三个字，我真的很怀疑究竟有几个人真的研究过，更别提那种把大数据当做金科玉律奉为神明的人。还是作者很实在，写了厚厚一本书，最终在246页之后，交底：大数据只是一种资源与工具，它告知信息但不解释，它指导人们去理解，也会引起误解。它只不过是过去的现实投影——洞穴里的古老壁画，而且还只是对过去残缺不全的信息统计，用这些信息推出的预测跟猜在概率上区别不大。大数据绝对不是答案，只是参考，在国内估计更多的用来事前忽悠、事后吹嘘、搞砸后推卸责任。数据不会说谎，但人性复杂。

• 作者：老海豹 发布时间：2022-07-24 18:54:01

  印象派里底色般人物的存在

• 作者：斯德哥尔摩患者 发布时间：2020-05-31 17:31:15

  2020051#感觉比较流于形式，似乎把管理类的原则整吧整吧就集结了。

• 作者：Kat 发布时间：2012-06-10 10:53:56

  上卷几乎字字珠玑，而下卷的托克维尔笔下的美国已经不是今天的美国了。原因在于，托氏的一个基本观点是民主所带来的平等会同化个人，至少个人之见的差异不像在贵族或特权社会里那么大。这点值得商榷。其实作为社会学分析的下卷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结论下得太快，没有太多论据（如果有的话工作量会十分惊人，毕竟主题太大了），提供了洞见而不是成熟的观点。不过仅仅是这些有的还是很有意思。

• 《疲惫的年轻人》（北京书展《郊游》新书分享会直播录音整理）

  作者：Echo Chen 发布时间：2018-02-23 15:47:16

  （摸鱼的时候没什么事做就整理了一下）

  理想国编辑张诗扬vs作家荞麦，北京书展《郊游》新书分享会

  诗扬：你先讲一讲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青少年的时候都读过什么样的书，对你产生过什么样的影响。

  荞麦：之前诗扬给我一个大纲，说要问我最喜欢的作家是谁。然后我就很生气的嘛，大家都知道我很喜欢村上春树的，结果因为最近，也是我的好朋友，双雪涛，因为他小说写很好，然后他到处说他是村上春树的粉丝，他现在已经完全盖过我，在专业作家里，他变成头号粉丝。上次上海译文搞村上春树的活动，请的嘉宾竟然是他不是我，我真的非常非常生气，但是因为他确实很有才华嘛，那我就认了，也没有办法。我觉得村上春树，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很爱他，现在因为我自己书也读的越来越多了，可能我觉得他不属于很好的作家，但就像你年轻的时候爱的人那样，就也不怎么样，但是你也不能说你现在更爱别人。我觉得村上春树他给我们的影响就是，对我的影响是，我们这一代在写作的时候我们开始有意识地写都市文学的小说，之前我们的上一辈特别喜欢写农村写时代，然后村上春树让你觉得城市里面大家在咖啡馆里聊天也可以写成小说，你的心情也很重要，就是说你看上去没有社会价值的一点忧伤也一样可以很重要，我觉得就是因为看他的书才有那么多年轻人觉得，我也可以写我现在的生活，我谈恋爱，我失恋，我单恋一个人没有结果，这些都可以写成小说去安抚另外一个人，不一定要都是大时代或者人物命运。

  诗扬：你作为一个小说家，现在又运营着自媒体，我又知道你是在电影公司做着企划总监，你是怎么平衡你这三个身份的，这三个身份又对你的创作产生什么样的激发。

  荞麦：那又说回村上春树，村上春树的随笔集写的很好看，他一直都是这样，他写一段时间小说，比如说长篇，很累就再写一段时间短篇，如果再很累他就写游记写随笔，然后他还在很多很多的杂志有些女性杂志开专栏，我买了《村上广播》，全是他的……写小说是一个很耗费大量情绪能量的东西，你如果一直沉浸在里面，我觉得你很容易情绪上受不了，不是说你的精力受不了，是你的情绪上受不了，写随笔是一个很好的调剂。为什么很多人喜欢看我的公号，我觉得就是因为小说家写随笔不难的，但是也有一些小说家写随笔不好看，可能是因为他们本身小说写的太好的缘故以至于他们不知道怎么写随笔。因为，你要写小说，你要作为一个作家，你要看很多的书，你对很多事情要有一定的看法，那它变成随笔之后其实很简单。我是一个写东西特别快的人，很喜欢把事情很快地做完，我也在上班，上班是这样，如果我不上班，我可能天天在家玩，什么也不会写，就是因为我上班然后上班有很多痛苦，与别人交流的痛苦，与整个社会的互动，我才能去写公号写小说。其实我是个超懒的人，如果我不上班的话，在家里面我可能就从早玩到晚，看剧，大家都知道美剧那么好看，我们为什么要写小说，还不就是因为你在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东西要去抒发嘛。

  诗扬：你今天来之前在微博上说要展现你作为脱口秀艺术家的天赋。你为什么觉得你自己可以做脱口秀演员？

  荞麦：喜剧其实很难拍的，为什么那么多人在酒桌上讲自以为很好笑的笑话结果就他们自己笑，就是因为喜剧是有技巧的，我在这里不教给大家（笑）。我小时候大概二年级的时候，我给大家表演节目的时候表演了相声，成功把很多人逗笑。前段时间，因为我出新书，我大学群里面有讨论，结果把我一个在大学里的照片发过来，我也在演小品！那张照片，我希望那个人把它销毁。以前在报社的时候，我们所有的年会活动，只要是我们部门，基本上都会演喜剧。我写的小说里面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好笑的东西，可能有些对话还比较搞笑，但是整体它是一个不那么……总之我写的不是喜剧，我觉得我和周星驰是相反的，周星驰的电影都很好笑，但是他自己本身，我觉得他挺，你看他那个样子，你会觉得他挺难受的，我其实在生活中就还蛮好玩的，但是我的小说可能就稍微悲伤一点。每个人的人格都挺多样的。

  诗扬：那你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你是怎样发表自己第一部作品？

  荞麦：我第一本书是一个小长篇，大概七万字，现在我已经不可能再看下去了，挺矫情的，但是里面也有写得好的成分。当时我在报社做图书编辑，和很多出版社也有来往，当时我第一本小说就写了15天，因为我当时失恋了，失恋了写了之后发给那个编辑，那个编辑立刻就说可以出版。所以当时我以为我要发财了，但是并没有。

  诗扬：会和新概念引发的这种青春文学80后作家的热潮有关吗？

  荞麦：对对，当时韩寒郭敬明张悦然都挺红的，当时大家都想了解年轻人在想什么。我出版第一本书的时候首印就挺不错的，当时我就想天哪我要发财了，我这么快就要发财了，结果就是当然完全没有嘛。我第一次出版书的时候也到上海书展，也是差不多这种，不知道现在来的人有没有出版社请来的，因为我第一次出版书的时候所有来找我签书的读者都是一看就是中学生，出版社就是给他们发一本书让他们来找我签，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而且书展很好笑，就是上海书展是在8月份，是在上海最热的时候，然后北京书展在最冷的时候，我觉得也不是很提倡大家读书的样子。

  诗扬：那是哪年？你第一次发表小说的时候。

  荞麦：我好像是05年写完，写完了以后准备了一年，也像这本书（《郊游》）一样，早就下厂了，我记得出版日期是06年1月份。

  诗扬：那就是差不多10年之后，你又出版了新的小说集，在豆瓣上引发了一个热潮，因为大家觉得你起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瘦子的》。你能分享一下出版这本书的经验吗？当时大家有没有说你是标题党之类的？而且你自己其实是瘦子。

  荞麦：但是那里面主角是个胖子。这句话是讽刺这个世界的，虽然我自己是个瘦子。那本书是先在豆瓣发的，那个时候豆瓣阅读刚刚起步，我也受到豆瓣阅读很多的好处，虽然最后有点不高兴。在豆瓣阅读发了之后就卖的很好，豆瓣阅读定价很低，大概就两三块钱，很好卖。两家出版社就来跟我谈，互相抬价。当时我又以为我要发财了，八年之后。然后也并没有。那本书首印也就更高了，因为两家出版社有竞价嘛，最后总之就没有（发财）。

  诗扬：16年你出了你第一个随笔集，《当一切在我们周围暗下来》，我也是从那时候发现你写的很好，那里面虽然都是一些随笔，但是你处理地非常具有小说……

  荞麦：因为很多人都说我随笔写的比小说好嘛，谁这么说我就把他拉黑。为什么很多人有这种感觉，因为随笔很好写，叙事散文很好写，因为你只要把事情经过讲清楚就行了，但是小说它还是有很多的技巧。而且它阅读起来可能没有随笔那么简单，当然它的阅读快感也会比随笔大。我觉得故事是没有门槛的，但是小说是有一点点阅读门槛的，所以说很多人可能觉得随笔读起来更容易吧。

  诗扬：我看到你为《GQ》给得了柏林影帝以后的廖凡做的访谈，你那个时候好像不是经常接访谈，但是你对廖凡很感兴趣你还是接了那篇访谈。

  荞麦：因为当时《GQ》的主编，我朋友也认识他，当时《白日焰火》也是我们公司出的，他给我打电话说能不能写一下廖凡，我之前其实没有写过娱乐人物。但是我当时正好在看卡波特写的明星，我就挺感兴趣的，我觉得卡波特很敢写，把明星那种真实生活，当然也是美化过的真实生活，就把他们都写成一个个很文学化的人物。我觉得这个挺有趣的，然后我就接了。

  诗扬：也许是你是在向卡波特的方向在努力，我觉得到最后是真的你自己的一种风格。这是我头一次在一个时尚杂志上的一个访谈里看到一个明星，他像一个痛苦的存在主义者，他变成了一个小说人物，他不再是一个明星。

  荞麦：从记者，从杂志的目光来看，他们可能不会觉得这篇写的非常好，但是我自己就觉得也还行吧，因为我跟了他好几天，看他上节目啊什么的，都从早到晚地跟着他。

  诗扬：稍微给大家介绍一下这篇文章。

  荞麦：如果没看过也说不清楚，就是写当时廖凡刚获影帝回来，对他一天生活的描写，他刚刚从低谷中忽然迎来这么一个时刻他的感受。

  诗扬：你跟了他一天，然后最后你那个文章忽然就写他躺到了沙发上。

  荞麦：因为他那个时候刚刚获奖，大家都“廖凡！廖凡！”这样子，然后就一场接一场活动没完没了，到晚上的时候，大概已经深夜了，又去跟一群人聚会，他打完招呼就睡着了，其他人还在替他庆祝。我觉得本身快乐这件事，为什么我觉得小说它会很少去写快乐，就是很少小说是完全关于快乐的，虽然前段时间青山七惠出了本书叫《快乐》，那本书也一点都不快乐。很少小说会专门描写快乐，基本上是描写失落，或者快乐之后剩下的那些东西，或者是在特别不好的情况中有一点点快乐。为什么是这样，我是觉得人生中快乐本来就不是一件持久的事情。他（廖凡）刚刚获奖的时候肯定是非常非常开心，因为他之前受过伤，也沉寂很久了，而且他在那个圈子里待很久也没有遇到特别适合的角色，然后他忽然获得这么大一个荣誉，就是你会感到成功和快乐也让人疲惫，跟失败和忧伤一样地那样让你疲惫。

  诗扬：我们再说回你这本书，你这本书用了和你公号一样的名字《郊游》，你当时跟我说过你特别喜欢郊游这个词，为什么你那么喜欢这个词？

  荞麦：我很气的嘛，我很喜欢这两个字，然后当时蔡明亮出了个电影叫《郊游》，我就很气为什么被他先用了。郊游这个状态本身就不稳定，而且郊游不像旅行。旅行感觉像一件事情，但是郊游你也不觉得它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因为你去干嘛呢，比如说你去野餐，带上三明治带上咖啡，可能跟朋友们约了去近郊，你们去干嘛呢，它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事件，它只是你生活的一个片段。但是你很快就会觉得你生活中真正的事件是有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大部分时间你面对的是一个时刻，就是那一个瞬间，那些片段组成了你生活的很大一部分，而不是一个一个的事件。为什么故事好看，就是因为我们的生活不是那样的。故事是把我们的生活给浓缩了，谁被杀了然后查出凶手是谁，谁谈恋爱然后他被背叛了，每个人的命运如何，故事好看是因为它把命运都凝结给我们看了。但小说有时候就是写这些时刻，它和你的生活更接近，漫长来说我们的一辈子是由一个个故事组成的，但是你在日常生活中，你在叙述的时候你只能是，你可能讲你上学时候的一个故事，你讲你今天发生的一个故事是很难的，但是你今天发生了什么是一个片段，你跟朋友去郊游，你去近郊吃个饭喝个咖啡，你当时很开心很悠闲，然后你回来。你觉得这件事对你有什么意义，我觉得可能要很久之后你才会感到那一天对你有意义，那天很闪光，你可能有天被领导骂了之后你觉得“啊那天郊游我是多么地开心”。所以我很喜欢这个词，因为我觉得它和小说很像。

  诗扬：后来你也搬到了郊区，你觉得搬到郊区对于你喜欢上郊游这个词有没有影响。

  荞麦：完全没有关系。我那个郊区和浪漫一点关系都没有。郊区就是因为买不起市区的房子就买一个郊区的。你知道郊区的房子慢慢就变成，北京可能也有这种比如天通苑，可能比那种要好一点，它是解决你拥挤的一个办法，它周围是没有浪漫可言的。刚开始的时候那边就是农田，然后现在它旁边又建小区，它跟郊游的感觉完全不像，我们郊游可能还是去一个风景稍微优美一点的地方，就不大可能在一个楼盘旁边郊游这样。

  诗扬：我觉得你刚才讲的可以很好地描述出来你的公号给大家的一种感觉。你的每一篇公号你可能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但是我们每天接收到你那个公号的时候确实是有一种郊游的心情，而你那个公号的内容对我们的世界观所产生的影响就是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意识到。但是郊游这个名字放到小说集里也是很合适的，因为在小说集里面你写到了很多个这样的故事，一般都是中年男人，其实有一点点代表着过去十年获利与冒险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应该是千禧一代，又好像是全新的人，但是又好像站在废墟之上什么都没有。他们两个人之间可能会有爱情，或有过爱情，然后他们两个人忽然就决定离开日常生活的轨道去做一次郊游。你在写这两个人经历的过程当中我能感觉到你的目光其实是不停地在中年人和年轻人之间犹疑，我能感觉到你非常爱这些年轻人，你觉得年轻对你来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品质，但是在你身上我又能感觉到你对于中年人的那种怜悯。所以说我能感觉到你这一本书你大部分都是在两代人之间像走钢丝一样来回，你体察他们，你观察他们，你来写他们的张力。我想问你这两代人是怎样的两代人，你为什么要对他们感兴趣？你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

  荞麦：我觉得没有办法的是每代人都会有这个问题，比如我是八零后，我可能会觉得我青春最好的时候比如说是新世纪刚刚开始的那几年，比如说99年到10年，我可能觉得这十年很有趣，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年轻时候的时光是最有趣的，你看现在冯小刚他拍《芳华》，他觉得文工团很有趣，就每个人觉得青春的记忆是最好的。我的记忆里也是说世纪初那个时候大家的状态可能更松弛，关于理想也谈得更多。我今天在车上还跟我朋友聊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大概就是没到10年的时候，零几年的时候，LV在北京搞一个宴会，请了当时也有一些小名气的作家，那些作家他们当然知道LV是一个国际大品牌，他们当然也觉得很好诶请我，但是他们态度就是说，QNMD什么玩意儿，什么消费主义，他们就觉得神经病啊，大家穿着晚礼服在那边吃饭，他们就这种态度。他们去了之后，我朋友给我形容，就是都在门口抽烟，然后在宴会厅他们单独一桌，在那边胡说八道，穿的就是平时的衣服，其他桌可能就是，因为LV的宴会，也有明星，就穿晚礼服，非常星光熠熠，很名流，很名媛，就现在年轻人最爱的场合，但是那时候年轻人不是那么想的，那时候的年轻人觉得这完全不酷，大家觉得坐在旁边那一桌很酷，QNMD老子要抽烟，什么LV，什么鬼东西，就是我们那时候的整个气氛是那样的。就那时候LV还会请他们，那时候还有一桌人会坐在那边抽烟，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来到我们这个时代，你会觉得你身边还有这样的人吗，包括LV它不会来请我，如果真的来请我，我也不再是那个在旁边抽烟的人了，我可能也会变成一个，我可能租一套晚礼服去吧，我可能也会变成那样的人。我觉得我们整个时代都变了，我们现在可能被焦虑，被金钱完全淹没了。很多年轻人会在后台给我发消息，我其实完全能理解他们的焦虑。他们的青春跟我们年轻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们年轻的时候，你想你的偶像是坐在一边骂人的人，你根本就不在乎社会上有什么人成功，你觉得成功的人都是傻逼。但是现在你不可能这么想了，现在的年轻人可能都觉得成功太了不起了。就像当时马东和许知远对谈，他们（观众）就觉得马东太了不起了，他每个领域都很厉害。我现在也会觉得他很厉害，但是放在十年前我不会觉得他很厉害，我可能会觉得，装什么逼，我可能会这么想。但是我也变了，这个世界也变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那么圆滑有什么意思”，我年轻的时候可能会那么想，现在偶尔也会那么想。所以说两个时代很明显，前一个时代的代表就是我年轻的时候认识的那些人。

  诗扬：他们是怎样的一批人，是生于什么时候？

  荞麦：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大概是三十多岁，我现在的年纪，有些年龄更大一点，四十多岁，基本上就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大家都知道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大家在干嘛，大家就天天在念诗。我朋友，当然这些朋友不止男性，还有女性，他们大学在北京读，前段时间是毕业多少周年聚会，我其实小说里也有写到，他们的聚会也不是吃饭喝酒，就是爬到桌子上念诗，他们那个时代就是那样。

  诗扬：你写到《关于我的命运》那一篇，我觉得写的就是那个。

  荞麦：对，他们的概念中是那样的，但是我们的大学是什么样的，我们的大学跟他们完全不一样，我们的大学就明显更收敛，更现实，我们不觉得有一个写诗的未来，谁会去写诗，你会觉得写诗的都是神经病。

  诗扬：你会觉得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和八零年生的人其实会存在一种亲缘性，可以这么说吗？

  荞麦：因为当时我们看的是他们写的东西，比如说我们当时看的是那时候三十多岁的人写的东西，他们给我们讲，说现实生活都是不重要的，那个时候我们天天都在看电影，我们可能羡慕的都是比如说《德州巴黎》或者是《低俗小说》，大家都在咖啡馆里胡说八道，觉得自己很酷，每个人都想追求自己很酷，但是这种酷怎么表现，现在大家对酷有很多的定义，比如说有钱很酷或者是聪明很酷，那时候就觉得不鸟一切就很酷。所以我们就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们当时也基本上就生活在一个社会的边缘状态。我觉得现在年轻人也过不了那样的日子，基本上天天都在聚会吃饭，就在那种小饭馆里聚会吃饭，都谈谈小说，谁写了什么东西，那时候还有西祠胡同什么的，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了。大家在贴吧上也会有贴吧论战，但是跟现在微博骂架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你要写长篇大论容易写很差，大家都会骂你，根本不存在说现在人骂一个“傻逼”就胜利了，没有这种事，而且真的在探讨问题。当我们在那边相遇的时候我们就觉得这就是理想世界，大家都会有一个理想世界。那时候我们的身份基本上就是记者呀……我刚开始也是记者，我第一份工作是到北京三联来实习，三联那时候也都是那些很酷的人，我到办公室每天见不到他们，就我一个实习生坐在办公室里面，我没办法，只能在那边看电视，因为也没有人带我，记者们每天都不来上班，上班就坐在桌子上抽烟骂人，基本上都是那样，大家都是那种状态。你在年轻的时候你可能觉得那样的生活太棒啦，下了班之后就去喝酒吃小龙虾，那时候北京簋街的那个麻小，一点点小，只有南京的一半大，也不怎么好吃，但是就不一样嘛。当时我在三联实习，三联开年会的时候，白岩松他们也都来，这些人就在眼前，但是现在大家也不哈白岩松了，就都过去了。那一代人，我觉得我们对世界是有一种确信，就是说它会变更好，它会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当我来到三十多岁，我在写小说的时候，世界完全没有变成那样，跟我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未来。那我就开始想这些人当时在干嘛，有时候一段时间你会觉得说，你们年轻的时候只知道骂人，你们建设了什么，或者说你们只知道侃一侃世界，你们是不是其中的帮凶。你到了一定年龄你会想，当时那些年轻人在干嘛。所以小说基本上都会有这种对谈，有一种私底下的疑问，就是你这个人在干嘛，你觉得你青春的时候更好但是其实你也没有在干嘛。尤其是我写这些小说的时候大概是我三十出头的时候，我也很疲惫很苦闷，埋头在那边写，那时候还跑步，那时候我们的偶像变得非常的实际，也不叫偶像，应该说我认同的人可能也会像在座的年轻人一样变得更实际。比如说他会变成马东这样的人，这个人更圆滑，他能把事情做成，你能吗？是不是，你会有这种疑问，你当时只会吹牛逼，能把事情做成吗？你开始对当年的理想主义有这种反问，是不是就是你们做的不好或做错了什么或者是不够努力，这个世界才会变成这样？

  诗扬：其实我作为编辑，我也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出版行业是一个很穷的行业，大家生活在一种幻觉当中，就是我是靠情怀活着，会有一些人出来时不时地卖一卖情怀，说我们很穷但是我们很坚持然后中国现在这么浮躁需要这些东西。我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编辑，我看到卖情怀的我也觉得很烦，但是我小时候是吃这一套的，我是相信这些东西我才走到了出版业。但是现在我看到这些卖情怀的人，我就想“靠，你们出版书到最后经营不够好，难道这个东西是读者或者市场的错吗，你自己做了什么？你是否足够专业？你是帮凶吗？为什么还要伪装成受害者”，我也会有这种感觉。在这个小说集里面，咱们刚才讲的两代人，一代是八零年代的大学生，还有一代是八零年代出生的人。你最近在我们公司的微信里谈你的创作观的时候你提到说九零后是一批完全不一样的年轻人，跟之前的这些人产生了一个分野。

  荞麦：对，当然我有很多读者跟我在思想上具有高度的共同性，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喜欢我，这里面有很多很年轻的人，每一代同一类型的年轻人一定是有的，但是你会感觉到是越来越少了。比如说我觉得九零后跟我们不一样的是他们可能就是要面对一个更为紧凑的没有喘息时间的世界。我们那代毕业之后，我闲晃了很久，我谈恋爱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真正结婚也才前几年因为要去拿公积金才去把证领了，要不然我是觉得根本不需要，我也有能力跟父母讲这些事情，他们也管不了我，因为我们独立自主性还比较强。我觉得窘迫是因为生活压力更大了，你们的房价更高了，我刚毕业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买房有什么难的，两千块钱一平米有什么难的，我工资四五千，我只是没买而已，大家当时都是这种感觉，我随时都可以买，大家不会觉得我现在要赶紧去买房了再不买我就买不了了。当时刚毕业的时候我房子租金是两百块钱，我那时候工资就已经四五千，你想我有什么压力。我除了谈恋爱，没有什么压力。当然那时候也没有太多好东西买，没有什么牌子，谁知道什么牌子，南京有LV也不过几年吧，就是德基有了之后才有。所以说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大牌，大牌都没有听说过，大家也不可能比这些大牌，我们那时候的名牌可能是江南布衣吧。而且就不是现在这种时尚的，都是什么花裙子白衬衫，我有一条红裙子，非常可怕，现在穿出来就像女鬼了。但是那时候就是这样，大家没有这种压力。

  诗扬：我是听朋友讲过，他们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他跟另外一个朋友两个人都挣了一小笔钱，那个朋友拿那一小笔钱买了一个房子的首付，他拿那一小笔钱买了一辆车很高兴，他朋友那个房子是在上海买的过了几年之后已经涨了十几倍了，他买的那辆车已经破损了已经不到两万块钱了。

  荞麦：当时这两个选择肯定是开车更酷啊，别人有一辆车太爽了，因为那时候等公交车等二十分钟，如果有辆车来接我我马上上，没有什么危机意识。那时候肯定是买车开车的更酷，但是现在人肯定不会再脑子这么不清楚了。首先就是这种压力很大，你一出校门就会说我去哪儿买房，我怎么结婚。我们那时候没有这个感觉，买什么房结什么婚，神经病。

  诗扬：你在你的小说里也写到了这样一群人，就是一群看起来很疲惫的年轻人。其实我不能分辨他们到底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

  荞麦：我觉得现在年轻人的青春期更短了，刚出校门的人想的问题跟我的三十多岁想的一样，什么房子呀结婚呀生小孩呀，我都很震惊，经常有二十出头的人跟我说什么要结婚，我说神经病你二十出头结什么婚，你二十出头不去谈恋爱吗。

  诗扬：那比如说你小说里面第三篇文章我非常喜欢，《如何失去更多》，它讲了一个父亲，这个父亲他把自己的儿子安排到银行工作，收入很高，也很帅，他爸爸是个五零后，典型的五零后，给他买了房，然后又给他选了一个媳妇，然后这个媳妇给他生了孩子，他就想“行了，我把所有事儿都办成了”，但是这个男孩不幸福，到最后他们的婚姻也没有撑下去，到最后在你的小说结尾，这个婚姻结束，最后是那个老人在养那个小孩。

  荞麦：很多都是啊，现在都是老人在带小孩。

  诗扬：另外还有一个像电影片段一样的，也非常美，我非常喜欢的，《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里面你写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买了房以后两个人有车，他们在一个很晴朗的秋天决定开着车出去郊游，他们两个人都说“我们一定要高兴”，非常担心自己不高兴，但是最后这个女主角，这个小说写的非常简单只有两个人，女主角说“我再也不会高兴起来了”。我觉得你写了这样一群人，他们用你的话说，没有什么不幸福的，但是就这样了。没有什么原因，就是不幸福了。他们就是真的活得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很安稳很舒适地生活，但是内心永远是有不安和不甘在撕扯他，你觉得那是哪样一群人，是年轻人，是你自己，还是怎样。

  荞麦：我觉得年轻人现在就是这样，跟中年人没有区别，他们很早的，在出校门的时候，家里人就跟他说，你要结婚了，不然……我们就要给你准备婚房，家长会给你支持会给你买个房子，然后你在家长的安排下找一个条件合适的人结婚，然后家长说立刻生小孩，决不能超过三十岁，二十几岁就把小孩生了。这样之后，有了房有了车小孩也有了，这样的25岁开心吗？很多人都在追求这个，但是我觉得这样的25岁没有什么好开心的。开心来自于何处？除了可能买了一个包很开心，今天在单位跟别人吵架吵赢了或者是又去旅行了在朋友圈晒，可能去法国一次能晒一年的照片，现在旅行成为大家一个最大的出口，就是说不管怎么样我去旅行了。我对这种旅行本身也很持怀疑态度。我认识的一个人也是这样在各种旅途中追求生存的价值，她去旅行，去当义工，全世界地走，但是她还是不快乐。我觉得快乐从来不来自于顺利和简单，你很顺利地来到了这一步，你25岁就把小孩生完了，然后呢，当然有些人会有事业上的追求可能会去创业或者怎么样。我觉得失去青春期的大家都不会特别开心。你看为什么青春期是我们永远的回忆就是因为我们有很多的得不到有很多的挫折但也有很多的梦想觉得世界有很多的可能。当你一出校门就知道我的可能我的生活是怎样的时候，缺乏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冲动的时候，我觉得是有很大的问题，就是你完全知道你25岁是怎么样的生活，然后可能就开始晒娃。

  诗扬：你觉得造成他们“疲惫”——你用了这个词——的原因是什么？

  荞麦：我觉得就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我们的社会没有给年轻人一个青春期的缓冲机会，像国外的年轻人他们有很长的时间，他们的房价十几年不涨多少。可能很多人都是刚毕业之后去玩，全世界各地，回去之后等他们三十多岁开始选择婚姻的时候就踏踏实实结婚，在郊区买个房子，房价还是那样。他没有什么焦虑。但是我们会觉得说……

  诗扬：青春还没有过过，这是你的芒刺是不是？

  荞麦：我青春还好啦。

  诗扬：不是说你，我是说小说里那些人。

  荞麦：可以给你讲我一个同学吗，在北京，讲讲别人的八卦也没什么。我跟我一个大学同学前几天见了一面，她跟现在的九零后很像，她当时刚毕业回去就，爸妈非常同意的一个婚姻，因为她爸妈是一对商人，对方是一个官，这是中国最爱的结合，商业和权利的结合，回去就结婚，然后迅速生小孩，25岁的时候应该就生小孩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在干嘛。我去看她的时候就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因为我觉得她跟我完全来到了两个世界。然后现在，我36岁了，36岁，12年过去了，我跟她在过相反的生活，就是我在过她24岁的生活，我刚生了个小孩，我刚结婚，在带我的小孩，她回到我25岁的生活，创业，在各地出差，在期待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她这12年都不开心，现在我看她还挺开心的，就是你缺掉的这部分你迟早要补，它迟早会变成你一个折磨你，或者是变成一个不舒服的东西，你迟早要把那根刺拔掉。中国人虽然没有青春，但是青春就是如果你没有过你60岁都要过青春。我之前看到一个写得特别有趣的，在豆瓣上，他（作者）的表哥在五十岁的时候抛家弃子，辞了职跑到美国去了，在中西部游荡，一去多少年都没有消息。你听这个故事你感觉是美国人20岁时候的生活，20岁的时候他们在美国的荒野上骑摩托，但是它变成一个中国人的中年生活。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他们的问题可能就是他们不知道青春也没有时间去享受它，必须要把很多事情都定下来，都确定下来，不可以有迷惘。在很多的间隙他会想还要去追求这些，还会有悸动，他不得不去追求这种不确定的东西，我觉得这就是近乎人性的本能。所以我觉得大家很累，跟我们那代不太一样。

  诗扬：刚才你也说你在生活中是一个可以说脱口秀的人，但是这本书的底色有一些悲观主义和虚无主义，我读第一遍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些故事太悲伤了，你谈论的是一些人到中年之后不再美了，会衰老了这些很重要的问题，但是在我读完你整本书之后，我会觉得从中获得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好像是对于自我存在的一种确认。也许我不年轻不漂亮了甚至我没有钱但是我就是我，我就是很怪的带着一身毛病的这样一个人，我要确定我的存在。我觉得这种力量虽然你在小说里没有明确地指出来但是这个力量是一直都存在的。那你觉得支撑你小说中人物的这种力量是什么？

  荞麦：其实就像我前段时间写的一个很长的，但是阅读量不怎么高的公号一样，就是关于衰老的问题，人是在什么时候彻底感到舒服了，或者就像你说的找到了自我的存在，我自己是在我真正，我已经36岁了，这个年龄说出来我自己都吓一跳，我觉得好像去年还是20多岁，一直都有这种感觉，感觉自己一直都……我大概到三十出头的时候一直都在抗拒三十岁这个事情，觉得说为什么已经到三十岁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青春的梦想一个也没有达成，到前几年又焦虑我要去生小孩，因为我再不生可能年纪太大了一点，其实我现在觉得没关系还可以再大一点，我觉得我生早了。等我把这些都做完之后，就是等你克服这种疲惫，把这种疲惫搞得非常清楚之后，就像我现在我觉得我来到了我人生非常舒服的一个阶段，我已经没有什么焦虑了，我当然也还是很疲惫，但是我整个人就像你说的，我非常明确地知道我是谁，我能干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困扰我了，包括前几年困扰我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我还要写小说吗”，因为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天才，我也写不出一个特别精彩的比如像阿加莎那样的故事，就不停地问自己说“你有任何必要去写小说吗？你既成为不了这个，你也成为不了那个”，然后之前顾湘还有好多人都表达过这样的看法，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还在出书，写得也不怎么样，比如说你们看我的小说，你们为什么不去看波拉尼奥，波拉尼奥比我写得好很多，我去年也这么想，波拉尼奥都已经写了《地球上最后的夜晚》——这个名字被毕赣用了——那本书也是蓝色的，我特别喜欢那个短篇，我想他可能比我写得好一百倍吧，为什么大家要来看我的书，我为什么还要再写，有什么意义，是，他写得比我好一百倍，但是这是我写的呀，我写的是我的生活，波拉尼奥写的是他的生活。他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流浪的知识分子，他的感悟。我写的是一个疲惫的郊区中年妇女，难道它就不能打动人了吗。每个人的生活都只能被描述。到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对我自己有这种从容的时候，我就来到了最初的……不再有那么多的怀疑，就像你说的，我还是很疲惫，但是就包括我之前也在想我为什么要写公号，别人的公号阅读量都10万+，然后像毛利她能每天写一篇，我也做不到，有些人比如说是专门写娱乐的每天有事情在发生，但是我的话，你要输出观点，你要真的有话想说的时候才能写，你为什么要写，有什么意义，那么多公号缺你一个吗，但是写了两年之后好多公号都不更新了，但我还在写，还是有人在看，哪怕这一点点都……我希望大家读完书之后是觉得说“没关系，我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努力和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刻，这么一个疲惫的瞬间，它都有意义”，当你意识到这一切都有意义的时候就不会再有那种虚无，你不会再像现在年轻人一样说“成功什么时候到来，我什么时候发财，我的同学当网红挣钱了，我的朋友做微商发财了，开始开奔驰了，还有谁谁谁……”可能你们身边的致富一夜一夜都在发生，但是不会再对现在自己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常产生那么多恐惧，因为事实上这些早就发财天天晒的人也有这些时刻。你一定要相信在时间的每一个时刻大家都是平等的，我在年轻的时候包括在前几年都在羡慕所有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我羡慕的点，她很高啊，她有马甲线，她很开心，她有快乐的能力，她每天都很开心，在单位很悠闲很自由，或者是她的小说写得很好她因此获得了自由，或者是谁谁谁做了电影获得了什么，而我永远是一个走得特别慢的人，我今天坐在车上还说我的大学同学，就是我们的同龄人，我今天晚上可能还要去见她，人家已经是业内著名的大经纪人，超有钱，吃饭都是说“去我的餐厅吃饭”，不再是约个地方而是“去我的餐厅吃饭”，都是这种类型的，我们是同龄的人但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完全不一样的阶层里，接触的东西完全不一样，但是我现在不会说我好羡慕她，随便想想也知道她也有那些时刻，一个明星的经纪人她肯定也有崩溃、破碎甚至说“TMD我挣这么多钱干嘛我能解决任何问题吗”的时刻，到了我这个年龄，我可能比以前有钱一点点，你可能就会明白，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很喜欢说“钱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再多的钱就能解决”，不是这样的，你有了钱之后钱就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了，你有了什么什么就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了，你结婚了结婚就再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了，你有了小孩小孩就再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了，就是你的问题永远在下一个，如果你这么想，你再看看这些人的生活，你就会觉得每个疲惫的时刻都有闪光点，大家在现在可能会觉得很痛苦或者在特别自我怀疑的时候，我相信可能过了五年六年十年之后在某一个时刻想起来会觉得“那天我很累，那天我跟谁吵架了，那天我回到家里我连饭都没吃，我叫了一个外卖结果外卖小哥又迟到，我骂了他，对方很生气”，所有这些疲惫的回忆在十年之后想起来它都变得非常珍贵都变得很闪光，你会觉得那一天经历了这些，它比你的日常任何一个顺利的一天都更有意义。我希望读完书之后有这种感觉而不是“天哪人生好难”，不是这样，每个人人生都很难。

  诗扬：这本书还收了五篇游记，是你的随笔创作，是你真的旅游，跟前面那些你虚构的郊游有一种对仗，我在编你这本书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东西，我觉得在小说里看到的是冰山下面的荞麦，可能你内心崩溃了就想“靠，我TMD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再也没办法开心了”，但是在后面的那些游记里，那些游记写的非常好看，在那些游记里你是一个冰山上面的荞麦，你是开心的，是在旅途当中有一些些感悟是空然后你觉得旅行的意义就是空，但你还是会有感悟，所以在这两种文本中我会感觉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所以我想听听你来讲这两种不同类型的东西对你的意义是什么。

  荞麦：幸好这本书后面还有很多篇游记，我建议大家小说每天看一篇，尽量不要过重，因为小说本身阅读就有点难，都是一个场景，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在干嘛，你只能不停地在阅读中去揣摩人物的动机，这个人要去干嘛，这两个人是有怎样的对抗，互相是否谅解，或者在互相试探，你必须要自己去读自己去想象，它不是像随笔一样直接给到你，人物的心理活动直接展示给你，并不是的，甚至你的人物经常口是心非，嘴里说“好呀，明天见啊”，其实心里是“QNMD，再也不要见到你”，小说里有很多这样的东西，所以阅读过程不会非常的轻松，但是游记很轻松，你看别人去玩，非常的轻松，村上春树的游记写得非常好，我很喜欢看他的游记，他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去到一个地方，他也没干嘛，也不会特地去干嘛。

  诗扬：这本书里还写到了你跟20年前的村上春树去逛长春。

  荞麦：对，他很多年前来过一次中国，后来再也没来过，因为他可能被吓到了，他坐了九十年代的绿皮火车，你想是什么概念，大家可以想象。他去了长春以后，他也不去景点，他就去了长春的动物园，所以我去长春的时候，当时我去参加长春一个电影节，我也哪儿也没去，只去了长春的动物园，去跟他那篇游记对照，还挺有意思的。写小说的人写的游记，其实你能明显感觉到跟旅行家写的游记不一样，我也有很好的朋友是专门写游记的，他们也有各种不一样的风格，比如说陶立夏，桃子她就写得很美，因为她的生活非常的高级，“高级”是一个夸她的词是一个褒义词，她生活非常有品位，她在展示世界各地的美，我也非常喜欢看。我还有另外的朋友是去那种特别偏僻的地方，比如说她也去朝鲜或者去中东，写当地的历史人文，他们是这样子的。我的游记是像我的小说人物来到了一个地方，就是一个普通人来到一个地方，他看到了什么，他在海边看到了一个小孩在看望远镜，我也觉得很有意思，我的游记也很日常，但是我觉得蛮好看的，就像村上春树一样，他写他在意大利，大部分时间没有意大利的这儿那儿好吃的冰激凌或者美景，他的整个游记里都在抱怨他的居住环境，周围在装修，又很炎热，想搬出去，就是这些事情。但是你就觉得挺好看的，小说家可能就是这样，你要把日常的琐事写出一种有趣的东西，可能我的小说也没有太多人看，畅想发财至今都还没有发财，但是因为你是个小说家，其实那天我在你们那个公号上我也写了，就因为我写小说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有意义，我现在跟大家见面聊天很有意义，因为我回头可能就把大家写到我的小说里，我今天可能被一个出租车绕远了路，他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那是三号门其实那是一号门，这些可能都是会发生在另一个人物的身上，每一刻对一个写小说的人来说都有意义，我就因此得到了自由和安慰，可以把一切都变成所有读者的眼睛去经历这些。游记也是，游记很松弛，我去东京，我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我也不会去找景点，因为我去东京可能就是买东西，那我就写我买东西很累，我觉得这很有意思，我概念中的游记和其他人的游记可能不太一样，但是看了之后应该还比较有趣吧。

  诗扬：没有办法从你的游记里得到一个确实的结论，你会说出“我再也不要买东西了”，但是等到你回来之后说“我就应该买，我为什么没有买”。

  读者：荞麦老师，你好。我想问你是从什么时候觉得不再疲惫了，你说你现在到了一个人生比较舒服的阶段，和之前不太一样，这个是什么带给您的，是丰富的人生经历还是阅读和写作带给您的？

  荞麦：我其实写这本小说的时候状态也不是很好，但是这本书出来的时候我的状态已经不错了，我觉得为什么现在我不再疲惫了，是因为我克服了疲惫并且经过了疲惫的那个过程。你不能去躲避疲惫，要通过各种各样的劳动去克服它。我记得好像是托尔斯泰，我不记得是谁了，有一篇里是一个男人，他追求不到他爱的女人，他非常地痛苦，他治疗这种痛苦的方式是，因为他是一个农庄的庄主，他是去跟自己的农民一起劳作，在田里种田，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在这种艰辛的肉体劳动中他感到自己被治愈了被清洁了。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也是要这样，你们有很多的迷惘，但是能克服它的就是去劳动，而且是要很扎实的劳动，不是那种非常浮躁的劳动，只要去扎实地劳动，这种东西就会慢慢地克服了。包括在职场上，我们也很疲惫，每天要应对职场不断的变化，可能会遇到你非常不喜欢的人或者不喜欢你的人，我的同事老是建议我说你可以变得更油滑啊，你可以变得让领导更喜欢你，你拿出领导喜欢的那一套嘛，很简单的，比如说你也可以在朋友圈发“我今天工作很辛苦”，给领导说的废话点赞。这都很容易，但是我觉得它一点用都没有，而且我完全不想把我的时间浪费在这些地方。我觉得领导不喜欢你他就是不喜欢你，不是你给他点赞他就喜欢你，而且不是一个劳动，它不是一个真正的劳动，我到现在已经不愿意把我的任何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跟我的人生方向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你工作，就好好工作好了，它就是能克服这些东西，当然有些我不了解，但是我自己也是一个事业单位，也有很多的问题，我不了解公务员是怎样的，但是超出这种范畴的真正的公司，如果你走一个非常正常的道路，就是工作的话，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能够困扰你。如果实在是一个很糟糕的公司，如果你是一个真正劳动的人，这个公司里还没有你的位置，说明这个公司马上要倒闭了，你可以早点离开它。当我明白这些的时候，因为肉体的疲惫它永远不是疲惫，劳动很累，就像我上班很累，但是回家休息一下就能恢复过来，但是如果你一整天都躺在家里面，你到晚上都还是很累。是劳动造就了人类，即使我们现在在都市里，劳动依然是解决我们生活问题的唯一办法。

  读者：荞麦老师，你刚才有句话没有说完，你说快乐从来不来自于顺利和简单，那你觉得快乐来自于哪里？

  荞麦：快乐永远来自于你克服一个困难之后才快乐，就是今天晴天你去上班你回来你挺开心的，但更深刻的快乐一定是下雨天或下雪天你终于走进家门而家里很暖和，你脱下衣服觉得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好开心啊，外面下那么大雨我终于回到了我的家，而不是你一直都在家里。可能我是一个人生观比较那个的人，我觉得快乐和幸福就是来自于你对所有痛苦的克服。没有痛苦的快乐是非常浅薄甚至空洞的。就像所有人说最大的快乐就是你虚惊一场，你发现“诶没什么事”你觉得很快乐，你梦见对着五万人说脱口秀你说不出来醒来发现是做梦，它不是真实的，你克服了它，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我觉得快乐就是这样。所有的词和它的反义词都是互相包容的，没有一个词是跟它的反义词完全对立的，你写小说，大家都明白，所有的词都不是真正的反义。

  读者：《郊游》这本小说是在怎样的一个创作环境里被创作出来的？比如说在写小说或者写随笔或者写公号是怎样的一个环境，他们会有所不同吗？你写小说的时候会有特别的要求或者习惯吗？

  荞麦：这里的小说基本上都是最近几年的，写小说基本上就是有一个场景你忽然说这个很有趣我围绕它能发生什么故事然后慢慢把它写下来。短篇小说不是一个有计划的东西，当这个场景的启示够多的时候，比如说一个人只是在打电话，我小说里也有写到，一个女生在新年去朋友家过新年，她和她的朋友明显之前有一点不开心，然后经过了怎样的一种郊游的失败，他们获得了什么也没有说的互相的谅解，和女朋友可能也就是这样，也不会道歉，有时候也可能不会发生什么真正的事情，但是可能就是在新年快结束的时候她们决定互相问候。基本上就是这种忽然让你觉得这个点可以写，而且小说是没有主题思想的，短篇小说对我来说就是为了达到某一刻，可能为了说出那句台词，就像你（诗扬）喜欢的那个，一对长期的情侣或夫妻开车出去，他们发誓今天一定要很开心要去山上玩要带着咖啡去就想起来很开心，但是就在那一刻，他们在路上看到一些人，其实写这篇小说最后就是为了让那句女生的心里话说出来的时候，你能理解这个人。所以小说是关于人物的艺术。随笔就无所谓，随笔只是在向别人叙述一件事情，公号就是我想对事物发表看法我就会写在公号上，随笔就是你想把事情说出来前因后果是怎样。但是触动我的那些最精华的东西我还是把它写成了小说，其实这里面的每一篇小说我都可以写成一篇随笔来解释它，那天他们吃饭怎么样反映了两代人……随笔写出来就很简单，但是我还是决定要用一种更精细更刁钻的方式去写，就写成了小说。所以我说小说是有一定的阅读门槛的，现在的小说大家也可能不是很喜欢看，我有一段时间非常迷恋耶茨、卡佛，门罗也看了一段时间，但门罗跟他们不太一样，就是很迷恋一个人他把那一刻……还有海明威，海明威的《白象似的群山》就是一男一女的对话，刚开始你都不知道他们在干嘛，在寒暄，喝冰水，就在那一刻你会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需要他们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你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我想我写小说也是这样，可能每个短篇故事后面都有一个长篇故事，大家可以想象出来，可以想象在自己身上，也可以想象在周围人身上。

  读者：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接纳的事情？

  荞麦：我到现在还是不愿意去做不像我的事情，因为我非常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也非常清楚了，不管外界是什么样的风潮什么样的流行或者是什么样的正确，我现在已经不愿意去做一个别的人，哪怕那个人可能会过得更好或者更顺畅。比如说在公司里跟我很好的同事就说你为什么不对那些人态度更好一点让他们更了解你，我就会觉得说我不想让他们了解我，不了解就不了解我，我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解释说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已经完全过了那个阶段，那种为了寻求良好关系而努力的阶段。当我完全接纳自己之后，我周围都是真正的良好关系。我现在唯一反抗的就是我不要做别人，我就是一个脾气不好没有耐心的人，我不想对别人装作我脾气很好，我也不想在单位表现得我没有个性，我就是个不好控制的人，这些我都不想再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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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曼靑 发布时间：2020-05-28 21:2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