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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ly的读享生活 发布时间：2020-10-31 19:41:50

  有才华的人都厉害，就算是高压的环境，仍然很有创造力。这部作品的结构、语言、内涵等方面都有独特的风格。核心是左琴科擅长的幽默小说，社会主义知识分子老教授因为衰老而烦恼，于是被隔壁青春美貌、爱慕虚荣的资产阶级破落户小姐所吸引。该书出版于1933年，左琴科正陷于批判的包围之中，小说的主题是正能量向的，要求人们丢弃幻想，只有明确的信念和富有成效的工作才能让青春永驻。现在的观感，只会觉得讽刺，文笔和情节都有趣。1~17章是写作意图的解释，竟然用了17章啊，不是枯燥的辩说，小品文的笔调，谈谈健康、疾病、死亡和有益的事情。第三部分名为“注释”，也是轻捷的随笔，那些英年早逝的作家，那些年纪越大越聪慧的人，宇宙的运转，机体的运行，无意识和艺术力，左琴科依然在探究这些问题。

• 作者：废宅朋克少年遊 发布时间：2023-08-15 05:31:50

  （P）

• 作者：西摩 发布时间：2023-12-20 11:02:51

  日本人真的思路还是挺新奇的，发展成一种宗教热情。也算是一种可爱的死脑筋吧

• 作者：悟仁 发布时间：2014-09-19 23:58:41

  信息量足，语言亲切。涉及词汇、电影的部分非常好看。阅读过程中，竟解答了一个长期困扰我的问题：为什么香港电影中，警察体制伟光正，美国与韩国电影中，警察体制漏洞很大。平淡的生活中，无比怀念，《无间道》里，梁朝伟那充满故事的眼神。作者是活跃于港台的韩国人，写作此书，似乎是用的中文。

• 作者：汤圆宝宝 发布时间：2022-09-23 00:23:33

  2022年9月23日00:23:32

• 作者：La voie 发布时间：2018-08-16 18:33:08

  读完《苏菲的世界》对买的套装后两本抱了很大的期待，这本就特别让人失望。类似的悬疑感，却不是个好故事，人物性格不丰满，道理讲的七零八落，翻来覆去说人生奇妙奇妙，结局只带来一种“终于结束了”的感觉，让人厌烦。

  《苏菲的世界》介绍的哲学的有趣性胜过了故事性，如果只看故事的话，真担心后面那本《玛雅》会不会是浪费时间。

• 【读书笔记】利维坦之血

  作者：陈毓秀 发布时间：2012-11-16 22:50:47

  今天翻了一下读书笔记，找到今年9月份的旧稿，时隔两个月后，读了些解读利维坦的文章和书籍，对本文越发不满意，尤其是最后一部分。现在删掉了一些文字，还有将近一万字，发出来给徐驭尧和刘晴过目一下，有时间重新写一篇。又：9月份的时候并不是很了解施特劳斯——当然现在也是，因此本文施特劳斯很多观点都没有考虑到。

  再又，中午发了条状态：在政治哲学里我唯一的男神是霍布斯，以前我是崇拜他，现在我打算信仰他。——其实是调侃哈耶克大人的。

  一

  奥克肖特说，在以英文写成的政治哲学著作中，《利维坦》是最伟大的杰作，也许是唯一的杰作。我们的文明史仅仅可以提供少量著作，能够在广度与成就方面与《利维坦》相提并论。而在我看来，当年严复在引介西洋经典时，最值得译介的是霍布斯的《利维坦》，其次是穆勒的《群己权界论》。倒是《天演论》，最不值得重视。

  霍布斯写作的历史背景：当霍布斯在思考他“伟大的利维坦”的时候，正是英国清教革命方兴未艾，英王与国会的纷争导致了英国处于内战状态。霍布斯有感于战争之中的生灵涂炭，生命与财产不得保全，于是构想了利维坦这一学说。与古代理想国不同的是，利维坦并非一个追求至善的国度，它并不要求为其所统治的臣民有一个终极善的目标，相反，人们构建出利维坦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安全，维护世俗秩序，更多的就不再强求。有人评论道， “利维坦是脱离最坏政治场域的政治设计，而不是走向历史终结的政治框架。”我们可以说利维坦是绝对主义政权，但不能将之等同于极权主义。恰相反，一切导向极权主义的左派学说里常见的末世论与阴谋论图景，我们并不能在利维坦的文本里发现。霍布斯创制的是一个保护生民不受彼此侵害的机器神，而非极权主义念念不忘的乌托邦愿景，为了一个至善的目标而要求所有人为之奋斗的大同社会。

  二

  《利维坦》第1-5章：霍布斯在本部分阐述了他彻底的唯物论观点，以人体的运作机制说明了个体思维想象的虚幻性和外在物质的独立性，说明宇宙是由物质的微粒构成，物体是独立于人的客观存在，物质永恒存在，既非人所创造，也非人所能消灭，一切物质都处于运动状态中。

  奥克肖特认为，欧洲政治哲学有三大传统：第一种传统的基本概念是理性与自然，柏拉图的《理想国》是这一传统的代表；第二种传统的基本概念是意志与人造物，霍布斯的《利维坦》是代表作；第三种传统的基本概念是理性的意志，从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发端。霍布斯的政治哲学基础为两大主题：意志与人造物。奥克肖特以为霍布斯的意志这一概念不以任何规则标准为条件，也不受它们的制约。同时这意志本身并无绝对目标，也不受任何计划的决定。这种不存在任何义务的状态，霍布斯称其为“自然权利”（nature right）。奥克肖特指出，与个人意志的绝对性相较，人类社会则是由个人创造的，是个人绝对意志自由创制的结果，一如世界由上帝的自由意志所制。众所周知，霍布斯的这一学说有渊远的神学传统，可以上溯到旧约时代。只是不同的是，霍布斯的观念更加机械，自由意志创建政治社会就仿佛工匠创制机械。在霍布斯看来，我们所置身的世界与一个机械体并无二致，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也不过是构成这个机械图景中的一个小机械体。既然是机械体，那么人类能否以机械的形式构造出人造的生命呢？在《利维坦》的引言开头，霍布斯便宣称：“大自然，也就是上帝用以创造和治理世界的艺术，也像在许多其他事物上一样，被人的艺术所模仿，从而能够制造出人造的动物。”他引用钟表的譬喻，“它的心脏无非就是发条，神经只是一些游丝，而关节不过是一些齿轮。”而人类所能够制造的最高的人造物，霍布斯主张便是利维坦，人造的人，主权是他的灵魂，官员是这个人造人的关节，人民的安全是他的事业，和睦是他的健康，动乱是他的疾病，而内战则是他的死亡。

  如此机械的意志与人造物观，肇其发端来自于霍布斯的自然观，由于受到近代科学开创者伽利略、开普勒、笛卡尔等人的影响，霍布斯将运动简单地理解为位移，即“不断地放弃一个位置，又取得另一个位置。”霍布斯将物体看作是惰性的，它的运动来自于外力的推动。这影响了他的自由观，在他看来，所谓的自由就是不存在外界障碍的状态。这类似于以赛亚·柏林的消极自由，是与卢梭所追求的积极自由产生巨大分野。卢梭所鼓吹的公意共同体会要求臣民追求共同体所欲之善，甚至强迫你自由。而霍布斯的利维坦并不干涉公民的生活，并不要求公民追求善，甚至并不要求公民的信仰与主权者真正一致——尽管，还是要在表面上一致。因此如果将绝对主义的利维坦理解为极权主义，其实蛮无稽，关于这一点，接下来我们会讲到。

  机械论的世界观使得霍布斯导向了功能主义，他只阐释这个如钟表一样的世界，各个机械部分运作的实际功能和运行过程，无意寻找世界的最后目的。《利维坦》一书的全名是“利维坦：教会和公民联邦的内容、形式和权力”，别名是“国家的质料、形式和动力”。“质料”、“形式”、“动力”，这是亚里士多德四因说中的三因，缺少的正是“目的因”。在霍布斯的世界里，因果性和自然规律成为世界的唯一主宰，他只承认因果之间的相互作用，自然规律的普遍性由是使得柏拉图赋予万物形式的自由石匠被湮灭于其中，不引人注意。就像他说的“我们不必知道谁制作了钟表，他为什么要制作这块表，或这块表是派什么用场的。理解这块表，就是在理解其各部分的功能性相互联系之中来理解这些部分。这是理解钟表如何工作，如何发生功能。钟表的工作是由他的各部分的机械运动所决定的。”

  而霍布斯的自然观是建立在他的经验论基础上，霍布斯不承认笛卡尔的“天赋观念”，主张人类的一切知识都来源于经验，人类所能够产生的“每一思想都是我们身外物体的某一性质或另一种偶性的表象或现象”，“所有这些现象的根源都是我们所谓的感觉”，“感觉的原因就是对每一专司感觉的器官施加压力的外界物体或对象。” “想象便不过是渐次消退的感觉”而这“消退的过程”，便是记忆，“想象和记忆就是同一回事，只是由于不同的考虑而具有不同的名称。”想象只限于曾经全部一次或逐部分为若干次被感官感觉的事物，前者是按原先呈现于感觉的状况构想整个客体，称为简单的想象，后者则是复合的想象。我们能够思考到的思维来自外界的刺激，感觉和想象都是由外部刺激造成的人内在运动而引起的，而一个个离散的“幻象”在人的内部开始相互联系、从无序到有序，就出现了互相连贯的思想。

  由于想象不过是内心中生成的幻象，因此许多人感觉到的所谓的神仙、鬼怪、妖魔和女巫的想象只是自欺欺人，实际上并不存在。霍布斯以为异教徒的诸神实则是人类想象中的造物，不过值得玩味的是，倘若大胆一点，这逻辑也可以适用于上帝。但霍布斯并不打算讨论上帝是否仅是我们心中的造物，而不是创造我们的造物主。相反，当他以不屑的口吻直指人类的人性，挑明异教的诸神只是凡人们因为内心的恐惧而创造出来保护自己的造物时，他马上言明我们的神是原始推动者。这个世界的因果如果机械一般直接，而上帝是第一因，是第一动力，由上帝开始才有了世界的因果。但这在西方语境下，仍然是很大胆的学说，霍布斯被称为无神论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关于上帝第一因的说法很有种在掩饰的味道。

  但霍布斯真的是无神论者吗？当然不是，霍布斯依然相信上帝的存在，但我们无法理解他的存在，因为我们理解世界的能力是有限的，而上帝是最完美的存在。“因此，称上帝之名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去想象上帝，因为上帝是不可思议的，其伟大与力量是无法想象的，称上帝之名只是为了使我尊敬上帝。”上帝虽说存在，但因为完美使得我们无法理解，故而基本上不会在我们面前显示神迹，更何况那些不完美的只是由我们心中阴暗面制造出来的诸神呢？由是，霍布斯反对各种宗教，甚至反对天主教会（不过他反对天主教会的理论更多是从主权者理论出发，上帝无法显现只是理由中比较隐秘的一端），因为他们是人造的，是非常不完美的——这看上去与人造的利维坦理论相冲突，因为利维坦也是人造的。不过霍布斯承认利维坦也不是绝对圆满的，他是“会朽的神”，只是在人类所能创作出的一切人造物里，他是最完美的。没有造物能够上帝一样完美，因此利维坦会朽是可以原谅的。

  从这个观点出发，可以引申出一条很有意思的观点。刘小枫在评论霍布斯的时候指出，在霍布斯的世界里上帝是不轻易施展神迹的机器神，受他自然神论影响的自由主义者所创制的国家里政府作为主权者也是不轻易施展神迹的，不像传统的政治神学上帝——主权者置身于一个目的论城邦，必须大量施展神迹干预城邦的运作，从而将城邦导向主权者心中的善。霍布斯的上帝是第一推动力，他推动了他的城邦运作后便不再轻易干预，而只是作为一个秩序的维护者为城邦守夜。

  三

  第6-13章：霍布斯在本文里阐述了人为欲望之物，在欲望与恐惧之中最能凸显人性，而人通过权衡欲望和恐惧做出自主选择。

  霍布斯的人性论基本上是在阐述人性的恶，有人说霍布斯眼中的人性与其说是人性，不如说是兽性。或许是由于英国内战的缘故，霍布斯对人性中善的一面早已不抱指望，在《利维坦》一书中他不厌其烦地强调罪恶的一面，任何善都随时会转化为恶，在我们肉身上所显现的美德其实只是为恶做铺垫。不过，霍布斯并未像道学家们将恶泛伦理化，而是承认人类身上存在的负面因素的合理性（合乎理性），以一种中立的眼光来看待恶，即不是将恶宗教徒式地绝对摒弃，而是容忍了恶的存在，或许是他认为恶是不可避免的，在这个尘世中不论我们凡人如何努力，都无法远离恶。

  他同时将善去神圣化，在人性论部分的开端霍布斯首先区分了动物的两种运动：无需构想帮助的生命运动和有意识运作的自觉运动，推动自觉运动的初识意识霍布斯称之为意向，诸种意向霍布斯通称为激情。前面提到过，霍布斯将运动简单地理解为位移，人意向的运动也不过是在位移。“当这种意向是朝向引起它的某种事物时，就称为欲望或愿望”“而当意向避离某种事物时，一般就称之为嫌恶”欲望与嫌恶在霍布斯眼中是作为动物性的人都具备的，当然，因为人的身体结构里每天都在变化，因此“同一类事物便不可能全都在同一个人身上永远引起同一类欲望和嫌恶，而所有的人对任何一个单一对象都具有相同的欲望就更不可能了。”而所谓的善不过是任何人欲望的对象，任何人嫌恶的对象则是恶。这样的看法一方面继承了宗教改革以来，新教阵营中所隐含的“人的自由意志”成为善恶判断的本体与来源，使得善恶纯由自己内心决断，而不是被他人的主张所束缚，另一方面又似乎接近了虚无主义，不存在客观的第三人来判断我们的是非，除非是我们共同敬仰的上帝。但上帝又不显现神迹，就算显现神迹凡人也不一定能够认识到。于是，霍布斯掏空了至善的本体，使之成为原子个人的附属物。

  欲望与嫌恶构成了我们行事的动机，人们被吸引向他们以为对其有裨益的存在，将他们憎恶的存在称之为恶，“没有什么东西是单纯和绝对地善或恶的。”一切皆出自我们的动机，以及带给我们的感觉，愉快的便是善，不愉快的便是恶。霍布斯虽然也提到了行事的手段也是判断善或恶的依据，但是唯有对我有效、有利的才能被称作善。他讨论了种种以往被广泛称誉的美德，然而却是因为这些美德有用。一如同霍布斯枚举了无数品质，但唯有有用的品质才是好的品质。这样依霍布斯的意思，我们本质上来说是一群利己主义者，最为我们所操心的是我们自己的生存状况，并将善等同于我们的欲望。 “人的价值或身价正像所有其他东西价值一样就是他的价格，也就是使用他的力量时，将付与他多少。” 而构成利己心最基本的两种激情分别是骄傲与恐惧，“前者等同于虚荣自负，使人为了荣誉而争斗，是导致战争的激情；后者令人趋生避死，使人为了自我保存而逃避危险，是使人倾向和平的激情”。这种利己的本性决定了我们喜善怕恶，不断趋向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状态，任何对他人的帮助，本质上来说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欲望终止的人，和感觉与映像停顿的人同样无法生活下去。”所谓的幸福，指的就是“欲望从一个目标到另一个目标不断地发展，达到前一个目标不过是为后一个目标铺平道路。”

  然而可笑的是，对自己的幸福的追求，却使人类自身处于一个危急的境况。这里霍布斯引入了自然状态的概念，即人类尚未形成政府的时候人类所置身的状况。霍布斯认为人类曾经以及随时都可能处于一个无政府的时期，而这是人类最自然最原初的状态。众所周知人类的资源又是匮乏紧缺的，然而每一个人都想要生存以及在生存之上获得更好的享受。由于缺乏秩序的维护者，为此必然产生争斗，但是凡人彼此之间的差异又没有谁大到可以支配一切，就体力来说最弱小的人也可以利用智谋或者联合来杀死最强大的人。众生处于一个平等的状态，谁都有可能杀死他人，又随时有可能被他人杀死。在骄傲与恐惧的支配下，每个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幸福而可能不惜采取任何手段来排斥和消灭任何人。“他们的目的主要是自我保全，有时则只是为了自己的欢乐，在达到这一目的的过程中，彼此都力图摧毁或征服对方。”大家彼此懂识彼此的人性，因为这人性是最直接最容易被触发的，于是互相疑惧， “于是自保之道最合理的就是先发制人，也就是用武力或机诈来控制一切他所能控制的人，直到他看到没有其他力量足以危害他为止。”因此，在一个没有共同权力使大家慑服的时候，人们便处于战争状态，所谓的自然的，便是战争的。

  这战争是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的战争，“因为战争不仅存在于战役或战斗行动之中，而且也存在于以战斗进行争夺的意图普遍被人相信的一段时期之中。因此，时间的概念就要考虑到战争的性质中去，就像考虑气候的性质时那样。”“战争的性质也不在于实际的战斗，而在于整个没有和平保障的时期中人所共知的战斗意图。所有其他的时期则是和平时期。”

  只要没有一个维持秩序的权威存在，人类总是会陷入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人利己的本性一旦不被控制就总是会侵犯到他人的利益。但又因为人人能力上大体上是平等的，不会有人高出或低于他人太多，侵犯他人的人也可能遭到他人的侵犯。因此霍布斯的自然状态下，产业是无法存在的，因为其成果不稳定，随时可能被剥夺。这样一来，人类所有能够创造出的伟大成就都是不可能的，任何需要稳定生活才能诞生的成果将不会在地球上出现。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人们不断处于暴力死亡的恐惧和危险中，人的生活孤独、贫困、卑污、残忍而短寿。”这种人人相互猜忌争斗的战争状态，顺带着还会导致我们这个冗余的世界无所谓公正存在。因为在没有一个共同权力的地方，就不会存在实体的法律，没有法律就没有公正，我们无处寻找公正，暴力与欺诈才是这个大争之世的美德。

  四

  第14-16章：霍布斯从他的人性论推导开来，叙述了人类幸福与苦难的自然状态，言明社会契约之必须后，推导出以自然权利为核心的十五条自然法，而其总则中文翻译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人的利己本性在无政府状态下导致彼此处于自相残杀的境地，但霍布斯并不认为人类会永远这样败坏下去。霍布斯认为以上所说的就是单纯的天性使人实际处在的恶劣状况，然而这种状况却有可能超脱。这一方面依靠人类对死亡的畏惧、对舒适生活的欲望、通过自己的劳作以取得这一切的希望，另一方面依靠人们的理性。恐惧带来的软弱要求人们早点走出这彼此争斗的丛林，理性又使得人们找到相互之间认同的和平条件成为可能，这就是自然法，而自然法奠基于自然权利之上。

  霍布斯的自然权利与洛克的自然权利并不一致，倘若说洛克强调财产权的话，那么霍布斯主张的则是生命权，自然权利“就是每一个人按照自己所愿意的方式运用自己的力量保全自己的天性——也就是保全自己的生命——的自由。”而自然法是理性所发现的戒条或一般法则。这种戒条或一般法则禁止人们去做损毁自己的生命或剥夺保全自己生命的手段的事情，并禁止人们不去做自己认为最有利于生命保全的事情。霍布斯对此的证成出于人性论，由于人类的利己本能，因此当人陷于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的战争状态时，为了自保，在理性的支配下他会利用他所能够利用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人对每一种事物都具有权利，甚至对彼此的身体也是这样。”所以我们理性能够认识到的原初自然法便是：每一个人只要有获得和平的希望时，就应当力求和平；在不能得到和平时，他就可以寻求利用并利用战争的一切有利条件和助力。————这原初自然法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包含第一自然法（和平）：寻找和平、信守和平。第二部分则是自然权利的概括：利用一切可能的方法保卫我们自己。

  这是哲学史上很伟大的转折，施特劳斯以为，霍布斯并不像古典哲学一样将自然法，即一个客观的秩序作为政治设计的起点。相反，他是以自然权利（nature right）作为尘世秩序的起始。它非但不依赖于任何事先存在的法律、秩序或义务，而且，它本身是所有法律、秩序、义务的渊薮。而麦克佛森指出，与洛克清教徒式的所有个人具有同等的道德价值和尊严的个人主义价值观不同，霍布斯的个人主义抛弃了传统的社会、正义与自然法观念，而是从个人的利益与意志中推导出政治权利与义务。但两者殊途同归的一点在于，强调“所有权”概念，尤其是个人所有权：个人是其自身及自身能力的所有者，即我是自己的主人，我的选择由我自己负责。因为不同的具有自我所有权的个人形成了分工和交换关系，从而形成社会。

  在这里我们谈一下Nature right这一概念，Nature right以往被翻译为天赋权利，自然权利更容易得到人们的理解，但仅仅是相对上。我有时将之称为自然能力，不过这个概念也比较含混。我们先需要清楚霍布斯深受近代物理学的影响，在他眼中所谓的自由就是不存在外界障碍的状态“自由这一语词，按照其确切的意义来说，就是外界障碍不存在的状态。这种障碍往往会使人们失去一部分做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的力量，但却不能妨碍按照自己的判断和理性所指出的方式运用剩下的力量。”因此自然权利不妨理解为，在抵达外界障碍之前人可以掌握的一切能力。而自然权利理论上是无限的，每一个人对任何事物都有这权利，但实际上不一定能够实现，而且“当每一个人对每一事物的这种自然权利继续存在时，任何人不论如何强悍或聪明，都不可能获得保障，完全活完大自然通常允许人们生活的时间。”（注：亦或者我们可以将自然权利理解为共产主义下人们的产权状态，即每个人对所有物品都有权利拥有）

  于是从第一自然法出发，有了第二自然法（转让）：“在别人也愿意这样做的条件下，当一个人为了和平与自卫的目的认为必要时，会自愿放弃这种对一切事物的权利。而在对他人的自由权方面满足于相当于自己让他人对自己所具有的自由权利。”因为只要每一个人都保有凭自己想好做任何事情的权利，所有人都会处于战争状态。为了走出战争状态，就需要与他人一起放弃这权利，这也是霍布斯的核心观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权利的互相转让便是人们所谓的契约”，为了走出霍布斯丛林，此时的人们必须将自己保留下来却可能妨碍和平的权利一同转让出去，以获得保护，这就需要第三自然法（契约）来保证：所订信约必须履行。霍布斯认为这蕴涵了正义的萌芽，因为原先大家对一切事物都具有权利，没有信约就没有权利的转让，也就不存在对权利的侵犯，因此也就没有不义与正义之分。这里提一下霍布斯的正义观，霍布斯并不像人们想象的认同强权即正义，一如同他并不认同人的本质有高下之分。但正义必须有强权得到保护，才能有正义。

  这三条自然法是最重要的自然法，在之后又绵延出十三条自然法，这是霍布斯，或者说人，在每个人对每个人的战争状态下出于自己的理性与恐惧而必然推导出来的，以使自己走出阴影与黑暗之中。人首先要自保，为了自保就需要转让自然权利，转让权利形成契约，有了正义，而正义需要有强权维护以得以实现，从这个逻辑出发我们就必须要有主权者来使正义得以实现。

  五

  第17-31章：由自然论、人性论、契约论，霍布斯指出出于人的理性，人们最终会相互间同意订立契约，放弃各人的自然权利，把它托付给某一个人或一个由多人组成的集体，这个人或集体能把大家的意志化为一个意志，能把大家的人格统一为一个人格，大家则服从他的意志，服从他的判断。国家于是诞生，这就是伟大的利维坦，骄傲之王，活着的上帝，人造的人，会朽的神。

  利维坦的扉页描绘了它的宗旨。扉页上半部在前面位置画着一座用墙围起的城镇，上面有很高的教堂尖顶；后面，一片土地（城镇和教堂）逐渐升高达到一座小山，从山上浮现出一个腰部以上的半身像；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王冠；右手挥着一把利剑，左手抓着一只权杖；他的铠甲由众多人像组成，这些人的脸都朝着他，像是在祈求。在扉页下半部，书名两边各画着一个城邦和一座教堂，一顶公爵冠和一顶主教冠，一门大炮和一道闪电，战争的工具和论战的武器，一片战场和一场学院争论。这一头到那一头刊写着下面这个铭文——‘根本不存在超越现存国家的权力’（Non est potestas super terram quae comparetur ei）。这就是“伟大的利维坦”的计划，‘或者，毋宁说（更为虔诚的说）’，这就是那个霍布斯打算描绘出它的产生和权力的‘有死的上帝的计划’。在《利维坦》的引言里，霍布斯谈到了写作本书的目的：“为了论述这个人造人的本质，我们将考虑：第一，它的制造材料和它的创造者；这二者都是人。第二，它是怎样和用什么盟约组成的；什么是统治者的权利、正当的权力或权威，以及什么是保存它和瓦解它的原因。”

  人类之所以需要国家，天生爱好自由的人之所以甘愿在国家中被束缚，其目的是以组成国家的形式使自己得以保全，从而脱离战争的悲惨状况。但一群人就算联合起来倘若不能推举出唯一的主权者，使大家在安全方面上绝对服从于他，避免因为彼此有各自的判断和欲望从而无法抵御敌人的入侵以及内部的战争。按照自然法，必须有一个主权者，来使得以实际法的形式维护自然法，迫使人们履行信约，走出霍布斯丛林。于是伟大的利维坦诞生了，人类为了建立能抵御外来侵略和制止相互侵害的共同权力，以便保障大家能通过自己的辛劳和土地的丰产为生并活得满意，就必须将所有人的权力托付给一个人，成为大家的意志为唯一的意志所代言的集体。也就是指定一个人或一个集体来代表所有人的人格，每一个人授权并承认获得授权的主权人在有关公共安全方面所采取的任何行为或命令，大家将自己的意志服从于他的意志，将自己的判断服从于他的判断，全体真正统一于唯一人格之中。而这唯一人格又是人人相互订立信约而成，是正义的载体。“我承认这个人或这个集体，并放弃我管理自己的权利，把它授予这人或这个集体，但条件是你也把自己的权利拿出来授予他，并以同样的方式”主权者必须无条件获得所有人在安全方面放弃而转让的自然权利，唯有他才可以利用一切可能的方法保卫我们自己，而我们必须在听从他的旨意下寻找方法保全自己。当主权者存在后，国家便破土而出了，霍布斯以慎重与敬畏的语气言说道：“这一点办到之后，象这样统一在一个人格之中的一群人就称为国家，在拉丁文中称为城邦。这就是伟大的利维坦（Leviathan）的诞生，——用更尊敬的方式来说，这就是活的上帝的诞生；我们在永生不朽的上帝之下所获得的和平和安全保障就是从它那里得来的。因为根据国家中每一个人授权，他就能运用付托给他的权力与力量，通过其威慑组织大家的意志，对内谋求和平，对外互相帮助抗御外敌。”“国家的本质就存在于他身上。用一个定义来说，这就是一大群人相互订立信约、每人都对它的行为授权，以便使它能按其认为有利于大家的和平与共同防卫的方式运用全体的力量和手段的一个人格。”

  一旦主权者成立，所有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主权者具有至高性，尽管利维坦是保护公民的财产权尤其生命权，但利维坦有权依据国家理由（state reason）剥夺公民的权利，但是利维坦不是极权国家的理由：利维坦并不尝试控制公民的所有领域，他只要求在公共领域保持对利维坦的敬畏，在私域他默许公民可以拥有与利维坦不一致的思维。然而利维坦之所以不控制所有领域，不是明文规定，而是习惯法意义上。

• 猎魔人1～7

  作者：蓝狗的眼睛 发布时间：2020-02-21 08:18:56

  摘录了一些自己喜欢的片段。

  …………………………………………………………………………………………………………………………

  在这位猎魔人的一生里，他见识过议员般的窃贼、乞丐般的议员、公主般的妓女、母牛般的公主和窃贼般的国王。

  “斯崔葛布，”杰洛特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旅行的人能看到各种各样类似的事。比如两个农民为了一块田地拼得你死我活，到了第二天，田地被两个伯爵的手下夷平，这些扈从又把厮杀继续下去。人们被吊死在路边的树上，强盗割开商人的喉咙，在镇子里，每走一步都可能被来自贫民区的尸体绊倒。在宫殿里，人们刀刃指向，宴会上每一分钟都可能有人面色发青地倒在餐桌下。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人死期将至而吃惊呢？何况还是你的死？”

  “人们，”杰洛特转过头，“喜欢编造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就显得不那么古怪了。在他们酗酒、出千、偷东西、打老婆、饿死老母亲的时候，在他们用斧子杀死落入陷阱的狐狸，或者用箭射死濒临灭绝的独角兽时，他们会想起清晨潜入村舍的那个灾星，觉得它比自己更像怪物。他们会因此放宽心，更加从容地活下去。”

  “他们被烟迷了眼睛，猎魔人，只是烟而已。你们用冷硬的面孔、虚张声势的态度，外加狼藉的名声来混淆视听，就像养蜂人用烟熏蜜蜂。蜜蜂只会傻乎乎地逃离烟雾，而不是叮你的屁股，所以不知道你的屁股也会像别人一样肿起来。有人说你们没有人类的情感。胡说八道。只要狠狠来一家伙，你们也会疼。”

  那个字只是个声音，就像敲打冰冷空无的头骨发出的声音。

  “在故事中，”卡兰瑟的笑容越来越可怕，“我猜想，王后给了猎魔人三次机会。但我们并非活在童话故事中，杰洛特。我们真实存在，你和我，还有我们面对的问题。这就是我们的命运。这不是故事，而是人生。残忍、艰辛、令人厌恶的人生，充满错误与偏见、遗憾与痛苦，无论猎魔人还是王后都无法逃避。正因如此，利维亚的杰洛特，你只有一次机会。”

  “卡兰瑟，”他直视王后的双眼，“歌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们没有素材可写，也可以自己编造。就算得到真实的信息，你也清楚他们会如何加以歪曲。您说得对，这不是童话，而是人生，令人厌恶又残忍的人生。所以，看在瘟疫和霍乱的分上，我们必须活得体面，并尽可能减少对他人的伤害。在故事里，王后会向猎魔人哀求，他也必定会用跺脚作为回答。而在现实中，王后只需说：‘别带走这个孩子，求你了。’猎魔人便会回答：‘既然您坚持，王后陛下，那就如您所愿。’他会在黄昏重新踏上旅途。这就是人生。如果歌手讲这种故事，听众连一个子儿都不会赏他，说不定还会踢他一脚，因为实在太无聊了。”

  卡兰瑟止住微笑。他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别样的光芒。

  营火渐暗。桦木枝烧得发红，不时噼啪作响，绽出蓝色火苗。男人将毛毯和羊皮裹在她身上。火光映亮了他的白发，剪出他鲜明的侧影。

  偏狭与迷信向来是普通民众常见的愚行之一，据我推测，这些愚行永远也无法彻底根绝，因为它们与愚蠢本身一样永存不灭。现今的高山，或许会是未来的汪洋；现今的汪洋，或许会是未来的荒漠。但愚蠢始终是愚蠢。

  ——《关于生命、幸福与繁荣的默想》，尼哥底母·德·布特著

  “这是为什么？”女术士冷冷地、嘲弄地笑道，“杰洛特，为什么？希瑞是正常人。她有正常的感受，她能自然地接受情感，接受它们的本质。你显然不明白，因此会为情感而吃惊。它会吓坏你，让你恼火，所以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有些人能体会到正常的爱，正常的恨，正常的恐惧、痛苦和悔恨，正常的喜悦和正常的悲伤。冷淡和漠然才是所谓的反常。哦，是啊，杰洛特，这让你无比恼火，甚至开始回想凯尔·莫罕的地下室。你想到了那间实验室，那些装满突变诱发毒素的细颈瓶……”

  因此我选择与你相伴相随，无论时代美好与险恶，无论境遇顺遂与不堪，无论白天与黑夜，无论疾病与健康。我会以我的全心全灵爱你，发誓爱你到永久，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传统结婚誓词

  我们对爱情知之甚少。爱情就像梨子，味道甜美，外形独特。试着形容一下梨子的外形吧。

  ——《诗歌的半世纪》，丹德里恩著

  “失去一切之人，”她将双臂交叠在胸口，“真是可叹的一幕。要知道，吟游诗人，这真的很有趣。我曾以为没人会真正失去一切，他们总会剩下点儿什么。每次都是。即便在这轻蔑的时代，再幼稚的行为也会导致残酷后果的时代，也不可能有人失去一切。但他……他失去了好几品脱的血、自如行走的能力、左手的部分功能、他的猎魔人之剑、他爱的女人、他凭奇迹得到的女儿，还有他的信念……可是我想，他肯定还剩下些什么。但我错了。他已一无所有。连把剃刀都没了。”

  没花多少时间，他们就在欢乐的人群中发现了彼此。他们太与众不同了，彼此之间也有太多相似之处。他们都喜爱造型花哨、色彩斑斓又异想天开的装束，喜爱偷来的小饰品，喜爱漂亮的马，还有刀剑——他们在跳舞时都不会取下武器。他们引人注目，因为他们的傲慢与狂妄，因为他们的自大、刻薄和冲动。

  还因为他们轻蔑的态度。

  他们诞生于轻蔑的时代。他们轻蔑其他人。对他们来说，重要的只有力量；只有运用武器的技巧——在劫掠生涯中，他们很快学会了这些；只有坚定的意志；以及快马加利剑。

  还有同伴、同志，或者说，同伙。因为孤单之人必将死去——死于饥饿，死于刀剑，死于箭矢，死于农夫粗劣的棍棒，死于绞索，死于火焰。孤单之人必将死去——死于利器戳刺或拳打脚踢——还会像多次易手的玩具一样污秽与肮脏。

  他们在收获节相遇。吉赛尔赫面容冷酷，黑色头发，又瘦又高；凯雷身材瘦削，留着长发，恶毒的眼神和嘴巴定格成可憎的苦相；瑞夫一张嘴仍带着尼弗迦德口音；米希尔双腿修长，个子高挑，稻草色的短发根根竖立，活像一把大刷子；精灵伊思克菈长着大眼睛，嘴唇纤薄，牙齿小巧，衣服五颜六色，跳起舞来轻盈优雅，杀起人来迅捷致命；埃瑟则肩膀宽阔，金色卷发垂在脸颊旁边。

  吉赛尔赫成了领袖。他们给自己取名叫“耗子帮”。有人曾经这么叫过他们，他们很喜欢这个称呼。

  他们抢掠、谋杀。他们的残忍家喻户晓。

  “人类，”杰洛特微微一笑，“是个原始而又迷信的种族。如果有这么一种生物，他的身体被木桩刺穿、脑袋被砍掉，还被埋在土里整整五十年却仍能复活，他们根本没法理解，更没法给出恰当的命名。”

  “真的不能吗？”吸血鬼对猎魔人的嘲弄无动于衷，“你们人类的手指甲、脚趾甲、头发和表皮都能再生，你们却无法理解在这种方面更加优于你们的物种？你们的错误不是因为原始。恰恰相反，真正的理由是自大，是因为你们坚信自己才是最完美的。比你们更加完美的东西必定是可憎的怪物，而这也正好符合社会学上的目的。”

  “当然。”雷吉斯确认道，“你们相信吸血鬼只在夜晚才能构成威胁，相信阳光会将我们烧成灰烬。归根结底，这些传说源自你们的祖先在营火旁讲述的故事，源自你们的‘阳光情结’，也就是你们对温暖的热爱。毕竟你们的昼夜节律以白昼活动为主。对你们来说，夜晚寒冷、幽暗而又骇人，而且充满危险。朝阳则代表了生命里的又一场胜利，代表了崭新的一天和存在的延续。太阳会送来阳光，而阳光在激励你们的同时，还能摧毁对你们怀有敌意的怪物。在阳光之下，吸血鬼会化为灰烬，巨魔会变成石头，狼人会变回人类，侏儒会捂住眼睛逃之夭夭，夜行的猛兽也会躲进巢穴，不再威胁你们。直到日落之前，世界都是属于你们的。我要再强调一遍：这些传说源自你们的祖先在营火旁讲的故事。而今天，它就只是传说而已，因为现在，你们的住处也能提供光和热。尽管你们依然受到昼夜节律的支配，却成功地适应了夜晚。同样，我们高等吸血鬼也离开了古老的墓穴，适应了白天。完美的类比。亲爱的米尔瓦，我这样解释，能让你满意吗？”

  于是猎魔人和尼弗迦德人同声狂吼，擎起手中的利剑，不假思索地向前冲去——他们是战友，是盟友，更是同伴——他们面对共同的敌人，开始了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这就是他们的“火之洗礼”。同生死，共进退，一场喷涌着愤怒、疯狂和死亡的洗礼。他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想的。因为当时两人还不知道，他们不会死在这一天，不会死在这座横跨雅鲁加河的桥上。他们不知道自己注定会以另一种方式死去，但并非此时，也并非此地。

  “我怀疑整个世界，希瑞。在这个世界上，人们一边戴着虚伪的假面具隐藏自己，一边又想揭开别人的假面具，揭穿所谓的‘真相’。在这个世界上，妓院的大门印着牛堡学院的纹章。在这个世界上，衣衫破烂的女强盗好像睿智又博学，甚至可能是贵族出身。她说自己读过罗德里克·德·诺温布瑞的作品，还认识牛堡学院的标志，而这一切都跟她的外表全然不符，跟她身上的记号——纹在腹股沟附近的红色玫瑰，匪徒特有的刺青——全然不符。这样的世界，你叫我怎能不怀疑？”

  妈妈，他们是恶魔吗？是狂猎吗？还是从地狱来的鬼怪？妈妈，妈妈！

  安静，安静，孩子。他们不是恶魔，也不是鬼怪。

  他们比那更可怕。

  他们，是人。

  狗群吠叫，狂风劲吹。马匹嘶鸣，蹄铁叮当作响。

  穿过村庄，穿过黑夜，恶人在追赶恶人。

  “丹德里恩！把你的笔记筒绑牢点儿！要是《诗歌的半世纪》掉进蕨丛，那就太可惜了。”

  “慌什么！放宽心，我不会弄丢的。我也不会让人把它抢走！想抢走这只笔记筒，必须先从我冰冷的尸体上跨过去。容我问一句，杰洛特，你笑得这么灿烂干吗？等等，让我猜猜……你有先天性智障？”

  “对，我就是这么希望的！因为我知道邪恶畏惧什么。不是你的道德规范，维索戈塔，也不是你关于生命尊严的说教和道德论文。邪恶畏惧痛苦、伤害、折磨，畏惧最后的死亡！受了重伤，连狗都会哀号！它会在地上扭动身子，狺狺有声，看着从自己的血管和动脉里流出的鲜血，看着从残肢伸出的骨头，看着从肚皮的伤口流出的内脏，感受到即将造访的死亡的寒意。只有到那时，邪恶才会乞求：‘发发慈悲吧！我忏悔我的罪恶！我会改过自新，我发誓！请救救我，别让我这么死掉！’没错，隐士，这就是对抗邪恶的办法！邪恶想要伤害你时，就还他们以痛苦——最好抢在他们动手之前，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如果你没能阻止邪恶，如果你被邪恶伤害了，那就复仇吧！最好等他们忘个一干二净，完全放下戒心，你再双倍奉还。三倍奉还。以眼还眼？不！是双眼还单眼！以牙还牙？不！是用满口牙齿还一颗牙！以恶报恶！让对手在痛苦中哀号，尖叫到双眼弹出眼眶。然后，你可以低下头，大声宣布被你踩在脚下的存在已经没法威胁到任何人，也没法再伤害到任何人。没有眼睛的人怎么可能有威胁呢？没有双手的人怎么能伤害别人呢？他们只能等待失血而死的结局。”

  史凯伦咒骂一句，夺过十字弓，跳上台阶。他单膝跪下，瞄准目标。杰洛特立刻用身体护住希瑞，但女孩却从他身边钻过。十字弓弦响起时，她已经摆好了架势，转动长剑，护住上半身。箭矢带着沉重的力道撞上剑身，在空中悬停了好一会儿，这才落到地上。

  “非常好，”杰洛特嘟囔道，“非常好，希瑞。但你再敢做这种事，我就揍你的屁股。”

  猎魔人和女猎魔人冷静地、不紧不慢地走下斯提加城堡沾满鲜血的楼梯。他们靠得很近，肩并着肩，长剑迅捷的动作令人陶醉。

  这支队伍缓缓行进。

  在他们身后，传来某个女人高亢而绝望的尖叫。

  “杰洛特，别！”丹德里恩低声道，“别管闲事。求你了……别插手……”

  猎魔人转过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诗人。

  “插手？”他耸耸肩，“管闲事？救人一命？为高尚的原则和理念献出自己的生命？不，不，丹德里恩。再也不会了。”

  “我们对抗的邪恶，”猎魔人顽固地说，“是混沌的化身，它的目的就是扰乱秩序。所以每当邪恶散播出去，秩序就无法掌控大局，秩序建立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全无存留。智慧的微光与希望的星火，它们就像余温尚存的灰烬，无法再闪耀光辉，只会就此消亡。黑暗接踵而来。而那些黑暗中的存在长着尖牙与利爪，浑身浴血。”

  “那一切都清楚了。”卓尔坦叹了口气，“俺可不知道剑术大师该怎么适应正常人的生活。就算俺努力去想，也想象不出你种卷心菜的样子，虽然俺尊重你的选择……老板！这是把玛哈坎符文希席尔剑，是鲁恩杜林铸造工坊出产的。它曾作为礼物被赠送出去。但如果接受者不想要了，送出之人就必须收回它。拿去，挂在你的壁炉上吧。把你的酒馆改名叫‘猎魔人之剑’。然后等到冬天的夜晚，俺们就能讲述关于怪物和宝藏的故事。讲述血腥的战争和惨烈的战斗。讲述死亡。讲述深沉的爱与坚定的友谊。讲述勇气和荣耀。还有挂在听众头顶，为说书人带来灵感的这把剑。现在给俺倒杯酒吧，先生们，一杯伏特加，因为俺要继续说下去，讲述深刻的道理和哲学，包括教人生存的那些。”

  “而这，”加拉哈德问，“就是故事的结局？”

  “当然不是。”希瑞用一只脚揉着另一只，想要弄掉黏在脚底的砂砾，“你希望它结束吗？我可不想！”

  “那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她哼了一声，“他们结婚了。”

  “给我讲讲吧。”

  “哈，有什么可讲的？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他们邀请了所有人——丹德里恩、南尼克嬷嬷、爱若拉和尤妮德、亚尔潘·齐格林、维瑟米尔、艾斯卡尔……柯恩、米尔瓦、安古蓝……还有米希尔。我也参加了，我们痛饮了葡萄酒和蜂蜜酒。然后他们——我是说，叶妮芙和杰洛特——盖了一栋房子，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童话故事。你懂了吗？”

  “湖中女士，您为什么在哭？”

  “我没哭，是风吹的！没错，是这样！”

  接下来是阵漫长的沉默，他们看着火红的太阳落向山峦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