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机工版 MBA、MPA、MEM、MPAcc联考与经济类联考逻辑1000题一点通 第6版(套装共3册) 下载 pdf 电子版 epub 免费 txt 2025

2021机工版 MBA、MPA、MEM、MPAcc联考与经济类联考逻辑1000题一点通 第6版(套装共3册)精美图片
》2021机工版 MBA、MPA、MEM、MPAcc联考与经济类联考逻辑1000题一点通 第6版(套装共3册)电子书籍版权问题 请点击这里查看《

2021机工版 MBA、MPA、MEM、MPAcc联考与经济类联考逻辑1000题一点通 第6版(套装共3册)书籍详细信息

  • ISBN:9787111651499
  • 作者:暂无作者
  • 出版社:暂无出版社
  • 出版时间:暂无出版时间
  • 页数:暂无页数
  • 价格:暂无价格
  • 纸张:暂无纸张
  • 装帧:暂无装帧
  • 开本:暂无开本
  • 语言:未知
  • 丛书:暂无丛书
  • TAG:暂无
  • 豆瓣评分:暂无豆瓣评分
  • 豆瓣短评:点击查看
  • 豆瓣讨论:点击查看
  • 豆瓣目录:点击查看
  • 读书笔记:点击查看
  • 原文摘录:点击查看
  • 更新时间:2025-01-09 19:32:11

内容简介:

暂无相关简介,正在全力查找中!


书籍目录:

暂无相关目录,正在全力查找中!


作者介绍:

暂无相关内容,正在全力查找中


出版社信息:

暂无出版社相关信息,正在全力查找中!


书籍摘录:

暂无相关书籍摘录,正在全力查找中!



原文赏析:

暂无原文赏析,正在全力查找中!


其它内容:

暂无其它内容!


精彩短评:

  • 作者:Falling_Slowly 发布时间:2023-05-28 20:44:48

    这本书真的是太直白了,因此全都是干货。对于是否能够适应到你的工作需要,以及是否有那么全面,这个暂且不好说,但是对于理解工具的运用和各个工具的差别,这还是很不错的。不过OKR, KPI还是比较好的管理工具的,而KSF, MBO甚至是BSC,其实我们往往都用不到。另外也要看大厂的需求,毕竟我之前的公司几乎没有使用到OKR,只是基于SMART原则来制定绩效的。

  • 作者:穿Bra的地瓜 发布时间:2016-04-04 17:49:32

    快速浏览,随便翻翻,豆瓣评分这么高我表示很诧异。

  • 作者:stealth 发布时间:2020-12-27 22:41:29

    2021逻辑千题

  • 作者: 发布时间:2018-06-21 14:05:30

    https://book.douban.com/works/1083884

  • 作者:行走的鱼 发布时间:2020-08-23 14:38:29

    还是旧版的封面更有感觉,更契合“星空”这个标题,最糟糕的是这版的腰封,编辑自作主张地加了“两个人之间的爱会消失吗?”这句话来吸引眼球,然而跟这本书想要表达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显得很俗

  • 作者:桃稚莫莫 发布时间:2011-06-23 21:30:45

    但是定义上我还是没怎么弄懂。这个意思是说,从地域上看,分海派。从创作手法上看分新感觉派? 后半部分的作家介绍挺好的。


深度书评:

  • 智慧与心灵相冲突而导致痛苦,身心俱疲的知识分子因自我怀疑而产生孤独情境,折射出东方家庭含蓄复杂的人伦道德——以缀短篇为长篇的小说《行人》(こうじん),是夏目漱石(なつめ そうせき)后期三部曲的第二部,表达了对自我的深切反省,创作于1913年

    作者:波西米亚拾荒者 发布时间:2022-01-28 16:11:51

    夏目生于一八六七年,翌年,江户幕府倒台,日本进入了明治维新时期,按实足年龄计算,漱石与明治同龄。夏目在世的四十九年,正是日本明治维新后的四十九年。在自然主义文学主导的背景下,夏目漱石的出现,使日本近代文学面目一新,当时的种种社会现象和事件都在漱石的作品里有所反映。通过细微的洞察,针砭日本文明社会的弊端,揭露金钱支配社会的丑恶现象,反映人们内心深处的孤独,可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一八九三年,夏目漱石从东京帝国大学英文专业毕业,因爱吟咏汉诗,便致力于俳句的创作。这对其在后来的文学中摆脱俗气、俗臭,显示出脱俗性上,有着无与伦比的作用。“漱石”这个笔名典出中国南北朝时期的名著《世说新语· 排调》,有固执异癖之意,由此可窥出夏目的情趣所在。其出生于东京新宿区,祖上曾是世袭的行政官僚,无奈家道中落,曾寄人篱下二十年,幼时的不幸经历使其在后来的文学中表现“人间爱”的方面丰富多姿。夏目本想学建筑,后听从朋友米山的建议,有志者当以天下为己任而改选了文学,类似于中国的鲁迅。

    一九〇七年,夏目漱石不堪教师生涯的身心折磨,进入了朝日新闻社,成为了专职作家,开始发表长篇小说《虞美人》,接着就是被称为爱情三部曲的《三四郎》、《后来的事》和《门》。其在《三四郎》里,描绘了纯朴无邪的青年三四郎与明治新女性美祢子之间不存在爱情的爱情模式。而《后来的事》则旨在表明,爱的价值源泉当存在于“自然天成”之中,不在于神,亦不在于近代西欧的个人主义。《门》描绘了自然天成左右人生的幸与不幸。兼有东西文化教养的夏目漱石,在爱情三部曲里描绘了受西欧影响的“恋爱”,这种“爱”既不同于日本旧有的上对下之“恩爱”,也不同于男女之间的“性爱”。这使当时的读者饶有兴味,与此同时,漱石又融入了东洋文化的特点,强调爱的形式须以自然为源泉。嗣后的三年,夏目漱石因健康问题到伊豆的修善寺静养,并发表了以缀短篇为长篇形式的《春分之后》、描绘身心疲惫与文学生涯的长篇小说《行人》、描述三角恋爱中日本人文学理念观的长篇小说《心》和自传体性质的长篇小说《路边草》。

    一九一六年,其发表了连载小说《明暗》,但未及完成就病逝了,终年四十九岁。夏目的很多随笔文章成为了日本语的范文。在中国,文学本源于经史一类的正统文章,有“言无文、行不远”之说。日本自古以来受中国的影响,亦以随笔、日记文学为正统,体现文人的品学和地位。夏目漱石在去世前一年写下的杂感性质的小品集《玻璃门内》,多为生与死的思索。其认为“死”是至高的境界,同时慨叹人无法摆脱“生”的本能和执着。夏目漱石的小说擅长刻划人物内心,很少提及其个人的生活和思想,但随笔则重在剖析内在的自我,诙谐、困惑、敦厚、淳朴、真实,乃是洞察其内心世界和复杂人生观的重要途径。

    夏目漱石《行人》手稿

    故事梗概:

    本书是一部由《朋友》、《哥哥》、《回来之后》和《烦恼》四个短篇连缀而成的长篇小说。

    《朋友》

    碍于庆祝春节而荒废的读书计划于今日得到重拾。如果说《门》读了两个公历年,那么《行人》则读了两个农历年。引用昨日学的一句日语“時が経つのは早いものですね。” 意为:真是时光飞逝啊!

    故事是以第一人称讲述的。我从东京去大阪看望老朋友,他的名字叫冈田,是母亲的远方亲戚,曾经食宿在我家。妻子阿兼曾是父亲供职过的机关里的下级官吏的女儿,因经常出入我家而与其结识。因为这样一段渊源,我和冈田缔结了深厚的友谊。而这次前来大阪,却是为了与另一个朋友见面……

    在等待朋友三泽的同时,我见到了冈田的同事佐野,并写信告知父母同意其与阿贞的交往。阿贞多年受雇于我家,早晚或打扫,或洗涮,也说不清是女佣还是干零活的。为此,我深深感到自己很不负责,同时也感到,这种迫不得已的不负责,就是许多人介入婚事的一个经验吧。

    三泽在三天前到达大阪了,结果竟然住了医院。我于是急忙离开了冈田家,向医院赶去。三泽是由于饮酒过度而得了胃糜烂,好在无甚大碍。我离开医院后到他下榻的旅店住了一晚,次日又去看他。三泽是个固执而任性的人,非要等调治好肠胃后才愿意和我按原计划去奈良旅行。但他的病可轻可重,大概是恢复不到能够承受旅行的状况了。他常常问我什么时候离开大阪。我当然不能放着病中的朋友不顾。

    三泽刚来大阪时认识了一个女子,是跟朋友们在旅馆喝酒时遇见的。据说是个艺妓馆的红人,靠出卖自己的姿色和技艺当上了老板的干女儿。“那个女人”便成为了三泽和我在医院里打发寂寞时的热议话题。笔者认为男子所最感兴趣的话题除了钱之外,便是女子了。尤其是后者,甚至能成为支撑男子振作起来的绝对力量。我心中默默地对比着从前衣着华丽、红极一时的艺妓和眼前这位病入膏肓的可怜的年轻女人,暗自思忖她今后还能同从前一样受到那家人的器重吗?心想她的生身父母肯定是身份低微的人。经济上如果不充裕,怎样牵肠挂肚也无用。

    三泽的身体恢复很快,已经能在医院内蹓跶了。但他有个脾气:遇到什么事马上会激动起来。所以,我劝他尽快出院,并打算向冈田借钱以支付其医药费。三泽却反复问我:“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大阪?” 三泽的病、女护士的漂亮面孔、不见音容笑貌的年轻艺妓——我并不是单单为这些留在大阪的,借用诗人所喜欢的语言,我是期待某个预言的实现而住在炎热的旅店里。而此时的三泽却打算和我一起去海边疗养。他这个人很怪。当我觉得事关重要想去做的时候,他总是给顶回来;而当我想躲开的时候,他忽然又紧紧揪住你的袖口不放。他同我的关系历来就是在这种此消彼长的状态中延续到今日的。我对“那个女人”的兴趣虽然减弱了,却不愿三泽同“那个女人”打得火热。而且,三泽对那位漂亮的护士虽没打什么主意,可看到我一点点接近她,也不会心甘情愿。这里存在着我们尚未注意到的暗斗;这里存在着人天生的任性和嫉妒;这里存在着既达不到调和又发展不到冲突的失去中心的兴趣。总之,这里存在着性的争斗,只不过双方都未能露骨地说出口罢了。我感到心虚,于是不再催促三泽出院了。然而,三泽却决定听从我的劝告出院,而且打算坐卧铺直接回东京。我又愕然了。

    三泽请求我向冈田借些钱来,不是为了支付医药费和车费,而是为了向“那个女人”道个歉并且给予资助。于是,我只得去冈田家试试看。没想到冈田爽快地答应了。待阿兼送钱来医院后,三泽央求我跟那位漂亮的护士打声招呼后,便走进了“那个女人”的病房。办完这件事之后,三泽终于出院了。然而即使在旅店中,三泽仍然怀念着医院里的日子。“大概也是某种因缘吧。” 三泽望着我的面孔说道,“实际上已经有了离合之感,那个女人知道我今晚回东京,笑盈盈地祝我一路平安。我总感到今晚在火车里要梦见她凄惨的笑。” 三泽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然而被“那个女人”打动到这种程度是否仅仅因为这一点?我想问问他同“那个女人”告别时说了什么,但他的态度似乎是:把自己舍不得的东西分给别人一半就少了一半,所以他不愿意。而我则越来越觉得离奇。在等车期间,三泽讲了一个故事:五六年前,三泽的父亲曾把一位朋友的女儿嫁到另一位朋友的家中。不幸的是,姑娘由于复杂的情况不到一年就从夫家出走了。可娘家也有复杂的情况,不能马上把她领回去,于是不得不暂住在三泽家。这位姑娘大概由于担惊受怕,精神有点不正常。每天总是郁郁寡欢,但每次三泽出门时,她总要送到大门口,并说一句“快点回来呀!” 三泽回来后也要到她身旁站着说一句“我回来啦”。“所谓花痴说的就是这种人吧?”我问道。三泽面色阴沉下来说道“花痴对谁都是招风惹草的。这姑娘只是把我送到门口时才说的这句话。” 他接着又说:“姑娘先前的丈夫不知是个浪荡汉还是个交际家,刚结婚就经常不回家,有时夜里回来很晚,把姑娘的心伤透了。正因为烦恼,即便离婚后也想对丈夫讲的事,由于得了病而对我讲了。” “那姑娘后来呢?” “住进医院后死了。”我沉默不语了。

    三泽出院那天,正是这位姑娘的三周年忌辰,而且,“那个女人的脸,真像这位姑娘呀!” 这才是他出院的动机。三泽的嘴边流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在说:这一回你懂了吧。

    《哥哥》

    送走了三泽,迎来了母亲和兄嫂。这幕后的策划者就是冈田,我对其经常搞突然袭击感到愕然,正如上一次他突然到东京把阿兼抢也似的带走一样。哥哥有个毛病:对事情的片段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而对地点及时间却忘得一干二净。当他回忆起从前来大阪时住过的旅店的夜景时是这么说的“在旅店内一条窄路的拐角,到有栏杆的地方可以看见柳树。房屋一间挨一间的,很拥挤,但是很幽静。从窗子里望见的长长的桥富有山水画的情趣。从上面通过的车子的声音也很悦耳。不过,旅店对客人不热情而且脏得很……” 然而,当嫂子问起这是什么地方时,哥哥却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接着他又对我这样说道“夜里一觉醒来看到一轮明月照着青柳。我是躺在床上看的哩。突然下面有人‘嗨’地叫了一声。四周静悄悄的,那声音特别响亮。我赶忙爬起来到栏杆旁往下面窥探,只见对面柳树下有三个精赤条条的男子在轮流比赛举一大块压咸菜缸的石头。‘嗨’的叫声就是两手用力向上举石头时发出来的。三个人拼命地比赛,大概是过于专心了,没有一个人说话。我望着在皎洁的月光下默默转动的赤身露体的人影,心里泛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当儿,其中一个人把一根细长的扁担似的东西抡得团团转……” “有点像中国《水浒传》中的人物呀!” 哥哥喜欢回忆这些事,母亲和嫂子却听不大懂,只有父亲和我还能听懂。

    冈田特意绘制了一份详尽的日程表,令我和母亲都颇为惊讶,便故意笑话他“大阪化”了。正如我所料,母亲将话题转移到了佐野,于是冈田便开始商量会见的事。嫂子和阿兼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嫂子沉默寡言,阿兼和蔼可亲。当嫂子谈到独生女儿的时候,阿兼似乎表现得很佩服,事实上则漫不经心。母亲和兄嫂预定在市内玩两三天,再到郊外玩两三天,不到一个星期就回东京。按照惯例,同佐野见了面。母亲和哥哥对冈田表示了谢意。谈妥了年底结婚,让佐野找机会到东京来举行婚礼。“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可本人还蒙在鼓里,可真有意思啊。”我对哥哥说道。母亲和哥哥当然是保证没有问题。于是我又说“不过,日本的女性也没有自己主动处理这种事情的勇气。” 母亲提醒道“不光是妇女哟,即使男子自己随便胡来也不行啊。” 哥哥却说“索性那么办反倒好些。” 可怜的母亲一心相信父亲如今在社会上还有从前那种势力。只有哥哥看穿了父亲如今等于从社会上隐退,连从前的一半影响也没有了的事实。我同意哥哥的看法,不禁深深感到我们一家人合伙欺骗了佐野。然而,佐野上当也是很自然的。会见圆满地结束了。

    哥哥是个学者、有见识的人,还是个具有诗人般纯粹气质的好人,只是比一般的长子娇生惯养得多。然而一到人前,又简直判若两人,即使发生一般问题也要保持他的绅士风度,真是个十全十美的好人。母亲听我说完为三泽从冈田那里借钱的原委后大惊失色。“三泽怎么能为那么个女人花钱呢!太糊涂了。”母亲数落着我,但还是把钱给我了,不过叮嘱我要对哥哥保密。一种难以形容的不愉快蓦地涌上我的心头。

    我们一行人准备坐电车到和歌浦旅行。等车时,我同哥哥聊起了三泽和女孩的事时,哥哥不但知道,而且还透露了一个细节“听说那女孩死的时候三泽还在他脑门上亲吻了一下哩!” 这着实令我吓了一跳。到了当地的旅馆,哥哥又突然问我对三泽的事怎么看,使我颇感意外。“我觉得两件事都挺有意思的,不过,亲吻更显纯美。” “你这话很富有诗意,用欣赏诗的慧眼看问题才会感到两件事都有意思。可我说的并非这个,而是更实际的问题。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果真是像三泽想象的那样在思念着他呢,还是克制着想对从前的丈夫说的事,由于精神病而迷迷糊糊地说了出来呢?” 我不了解,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人在一般情况下,有许多事,比如体面啦、情义啦,即使想说也说不出口的。可一旦得了精神病,不是就变得放纵不羁了吗?这个女人如果是这种类型的精神病患者,一个普通人的责任感肯定都从她的头脑中消失了。一旦消失,涌上心头的事情不论什么都会露骨地说出来吧。” 我听了拍手称赞。

    我和哥哥一同坐了电梯又去了东照宫,其为和歌山市纪三井寺的名草山上的救世观音宗寺,建于770年。“净琉璃”中有这样的词句“和歌浦的名胜,一为东照宫,二为玉津岛,三为下垂松,四为盐釜。” 在前殿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哥哥向我透露了一个秘密。“阿直不是爱上你了吗?”阿直是嫂子的名字。如此突如其来的问话,我只能回答说“对方可是嫂子呀。是一位有丈夫的女人,是我现在的嫂子呀。” “你知道我不需要形式上的回答,只想听听你心灵深处的感受。请谈谈你的真心吧!” 同哥哥的神经过敏一样,我的性情也容易激动。我不由得深深地感到自己两颊发热。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我十分了解哥哥的气质很像个女人,恰似反复无常的天气那样变幻莫测。然而,在我的眼里,他是个颇有见识的人,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又像个晶莹玲珑的诗人。“你知道梅雷迪斯这个人吗?” 哥哥问道。George Meredith(1828-1909),英国小说家、诗人。据说夏目漱石早前很喜欢他的作品,并受到极大的影响。“他的书简集中有一封信是这样说的——我看到对女人的容貌心满意足的人就很羡慕;看到对女人的肉体心满意足的人也很羡慕。但无论如何,不抓住女人的灵魂即所谓精神,我是不会心满意足的。因此,我从未经历过爱情。”

    “对哥哥讲这种话也许很不礼貌,可是,再亲密的父子也罢,兄弟也罢,也只能有心心相通之感,实际上彼此的心是分离的,正如双方的身体分离一样。” “别人的心可以从外表研究出来,却不能变成那颗心,这一点我想我是明白的。” 哥哥直率又懒洋洋地说。我于是接着说“只有宗教才是超脱的呀。我这个人很笨,无能为力,可哥哥凡事都善于思考。” “只是思考,谁能有宗教的虔诚之心?宗教可并非思考,而是信仰呀。”哥哥以厌恶的口吻断言道,“我无论如何是不会有信仰的。我只是思考,思考,思考!”各方面都比我强的哥哥向我表示这种态度,还是第一次。我一方面感到可悲,另一方面又为哥哥担心:他长此以往发展下去,说不定不久就会精神失常。我顿时感到恐惧。

    翌日,我领母亲和嫂子去乘了“东洋第一电梯”,重复了昨日的行程。傍晚,到底被哥哥拉去了纪三井寺。极目远眺,大海波光闪闪,宛如沙丁鱼的肚子。我知道哥哥要对我提要求了。哥哥的情绪反复无常,可一旦谈了出来就会固执己见,不照他的话去办,他是不答应的。“实话对你说吧,我想让你试试阿直的贞操。” 我听到这句话,着实吓了一跳,只能目瞪口呆。“您说试试,可怎样才能试出来啊?” “你同阿直两个人去和歌山睡一个晚上就成了。” “真不像话!” 我一句话给顶回去了。哥哥也沉默了。“那么我不求你了。可我一辈子要怀疑你的。” “那就不好办了。” “若是不好办,你就照我的要求去做。”我耐心地等待着哥哥的铁拳飞来,可我的期待是徒劳的。哥哥安静得像个死人。“我有我的名誉,就是为了哥哥也不能牺牲名誉呀。我又不是侦探……” “相信你才求你的。” “口头上相信,内心里可怀疑哩。” “混蛋!” 在激烈的争吵中,我断定哥哥是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然而,他的发作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之后,我又感到他是一个正常的人。因此,我终于决定去和歌山了。

    我带着嫂子到和歌山喝茶。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我深深感到自己在她面前被看不起,比她矮了半截。然而,又不能不感到这里面有一种亲密的感情。“嫂子多大年纪啦?” 我终于提出了突如其来的问题。“这种事我全忘啦,甚至自己的年纪也记不得啦。”嫂子以装糊涂而出名,这句话就很典型。“你对自己的年纪怎样冷漠也无所谓,可对哥哥要注意再热情一些。” 话说出来时,我就后悔了。我决不该接受这个任务。“大家感到我冷酷无情,可我完全是想对你哥哥做力所能及的事呀。像我这样丢了魂似的人,你哥哥大概是看不上的吧。然而,我感到这就足够了。对于你哥哥,到现在为止我不曾对任何人讲过他的不是。” 嫂子抽抽嗒嗒地说,这种时断时续的话却以其强烈的感染力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

    一位有经验的长辈曾告诉我:女人的眼泪里基本上没有钻石,一般都是玻璃制品。缺乏经验的我看到嫂子在面前流泪,不由得产生了怜悯之心。我越来越可怜他。“说真的,嫂子是喜欢哥哥,还是不喜欢?” “你有什么必要问我这种事呀?我看起来冷酷无情,完全因为我是个窝囊废。” 此时,和歌浦正在暴风雨的包围之中,电话线被刮断,不能通话了,路上的松树被刮倒,电车也不通了。

    我们只好在旅馆住下了。室内的电灯被狂风给吹灭了,一片漆黑。我们在黑暗中坐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默默坐着。女佣点着旧式的蜡烛,走了进来,插在了客厅里壁龛旁边的桌子上。烛光一闪一闪地左右摇摆着,凡是能照到的地方都被抖动着的微暗的光照得忽闪忽闪的,使我感到孤寂烦躁。壁龛前的插花在烛光的照耀下令人毛骨悚然。我走进浴室中,里面点着怪里怪气的马灯。我无奈之下只好在登记簿上写了东京的住址及嫂子的名字,还特意在旁边注上“一郎妻”,同样在我的名字旁边特意注上“一郎弟”。

    晚饭前,没想到刚才熄灭的电灯又都亮了。“真像死而复生一样啊!” 嫂子说。我在电灯突然亮起来的瞬间看到嫂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略施粉黛的娇艳面容。突然电灯又灭了。我感到只有她的面庞在黑暗中依然如故。“嫂子,这种时候还带来了胭粉,真用心周到呀。”我在黑暗中说道。“我才没带胭粉哩。那是雪花膏,你呀。” 她在黑暗中辩解道。我在暗处,又是在女佣面前开这种玩笑,觉得比平常更有意思。这时,女佣又点燃了两支蜡烛,室内被光溜溜的蜡烛光照得直晃动,像水打漩一样。我和嫂子紧蹙双眉凝视着燃烧的火苗,心里那种平静不下来的寂寥感实在无法形容。而暴风雨似乎在夜阑人静时更加猛烈了。

    我擦了根火柴,在暗处吸起烟来。脑中杂乱纷繁的问题一齐涌了出来,我抓不住重点。虽然是天气造成的,可我们二人睡在这里有何理由?我和嫂子一起出来经历风险,却有一种喜悦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这种喜悦瞬间又变成一种恐怖,一种不安的征兆。这时,外面肆虐的狂风暴雨把树连根拔起,似乎要把正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吸无味的香烟的我毁成齑粉。正在这时,嫂子醒了。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若是寻死的话,才不愿搞那些上吊、抹脖子之类的小动作哩。我想还是让大水卷走或者遭雷殛,猛然间一口气死去的好。” 我第一次从不大喜欢读小说的嫂子口中听到了如此浪漫的语言。心中盘算着这完全是神经过度兴奋的结果。“这种死法好像是哪本书里描写的吧?” “我不清楚。你若认为我说谎,咱们马上去和歌浦,大浪也罢,海啸也罢,一起跳进去试试如何?” “你今天晚上太兴奋啦。” 我安慰她说。“我不知比你冷静多少倍。男人大体上在关键时刻都是胆小鬼呀。” 她在床上说。

    嫂子无可争辩地是一位怎么也无法下手的女人。你若积极往前上,她会像个帘子似的毫不抵抗;你若是无奈地退回来,她会突然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表现出惊人的顽强。在这种力量中,有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恐怖。我同她谈话过程中始终有一种被她捉弄的感觉。奇怪的是,这种被捉弄的心情对自己来说本应是件不愉快的事,我却感到非常愉快。我想追究明白,对诗和小说不那么感兴趣的嫂子为什么竟激动地说要葬身于海啸之中呢?平时寡言寡语的她是位娴静的女人,几乎没有歇斯底里的表现。然而一不对劲儿,眼睛里就会射出意味深长的不可理解的光芒。“你老是说我‘兴奋、兴奋’的,可我比你不知要冷静多少倍。我随时都做好了精神准备呀。” 她说道。

    第二天,天气晴朗。我们由于睡眠不足都有一种刚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的感觉。嫂子的眼睛里再也没有放出浪漫的目光,只呈现出一种异常慵懒的倦怠。由于电车还不通,我们便雇了人力车。嫂子的车从我身边擦过时,她露出了笑窝儿说“我先走了!” 便撑起那把绣花的绢伞。我一边望着嫂子的背影,一边想到她的为人。从男人的角度来观察,所有的女人大概都像嫂子那样,难以了解其本来面目。这时,天空放晴了。我心里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不断地眺望着她在前面的背影。

    哥哥的眼中充满了血丝,流露出昨晚一夜未曾合眼的通红而尖锐的目光。当我在找母亲的时候,嫂子坐在哥哥的枕头旁寒暄说“我回来啦!” 哥哥的目光虽很阴险,但他的言行举止却没有那么大的杀气。他的脾气暴躁,却有一种天赋能力有时使他能够巧妙地把这种暴躁控制住。这当儿,母亲参拜玉津岛明神社回来了。“我可不去和歌浦,也不去大海了。我只想快点回东京。” 大家就此告一段落,决定尽快回去。

    母亲把我叫到僻静处问道“二郎,你打算怎么办?” “妈妈像有点怀疑我同嫂子的关系吧……” 我刚一开口,一直盯住我眼睛的母亲急忙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母亲是个明白人,脸色和眼神也显得很兴奋。可母亲的内心是叫人摸不透的。作为她的亲生儿子,我有时明明知道父母在说假话,可还得一本正经地听下去。因此,我早就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会讲真心话。其实,在大阪等地还有许多值得参观或顺便逛一逛的地方,但母亲情绪不高,哥哥提不起兴趣,就决定直接坐卧铺回东京。于是,我给冈田打了电报。

    哥哥把我叫到别的房间,说有话要对我说。我顺从地答应了,怀着被母亲怀疑上了的心情走进了哥哥的房间。当时正值盂兰盆节,住店客人都不见了踪影,所以有很多空房间。我和哥哥在其中的一间房间内面对面地坐在了坐垫上。正当我默默吸烟的时候,哥哥开口了“二郎!你了解阿直的性情了吧?” “不了解。”哥哥的问题过于严厉,我只得如此简单地回答。后来,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待着,我感到非常痛苦。哥哥一定比我更痛苦。“你就那么冷冰冰地回答我一句,难道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你又不是小孩子。” “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这样回答着,确实是个淳朴善良的弟弟。“既然没有这个意思,你就应该说得详细些,像个没有这种意思的样子。” 哥哥痛苦不堪地注视着团扇上的画。当时还不会做人的我,在这个问题上总纠缠着一种利害观念:钻对方的空子办事才是聪明的办法。

    我这时才感到嫂子对哥哥的无能为力,其根源全在这里。我在今天以前只是看到哥哥的正面,对他客客气气,顾虑重重,有时又觉得对不起他。然而,昨天同嫂子度过一天一夜之后,不觉从反面变为瞧不起这位令人讨厌的哥哥的结果。“哎呀,等回到东京后再谈吧。回东京也就是明晚的快车。而且,我想把我的想法也慢慢地对您谈一谈。” 我刚站起来想要跨出门槛,哥哥又叫道“二郎!详情等到东京后再问你,现在我只问你一句好吗?” “关于嫂子吧……” “当然喽。” “关于嫂子的人格,完全没有可疑的地方!” 我这样一说,哥哥马上变了脸色,可什么也没说。

    同哥哥相反,我擅长干车夫和手艺人做的那种粗活儿,尤其是捆行李更内行。不大会儿,哥哥和嫂子从别的房间走了出来,母亲见到他俩并排走出来,露出这下可放心了的样子。我也多少有这种感觉。我用力捆行李,汗水从脸上和背上一直流了下来。“喂,他太热啦,给他扇一扇吧。” 哥哥对嫂子说道。“不,不必啦,马上就完了。” 不大会儿,我便把明天要带的行李打包好了。

    《回来之后》

    回到东京之后,家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生活中充满了琐事,心中自然不去想哥哥和嫂子的关系了。我仿佛感到没有必要按事前约定的那样到哥哥面前去讲嫂子的情况了。母亲说回东京后再慢慢详谈的复杂事情也不大好开口了。最后,就是急切地想得到嫂子情况的哥哥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哥哥对父母和我也不像从前那样爱讲话了。嫂子同往常一样,像一抹寂寞的秋草似的在那里摆动,还不时绽出一个笑窝。

    夏去秋来,星光越来越深沉。哥哥仰望头顶上碧蓝的天空说“真是使人感到活着很有意义的秋天呀!” 浴室里传来嫂子和独生女芳江的笑声。“好像很高兴呀。”哥哥说道,用手中的大书本遮住了脑袋。我犹豫了一会儿说“因为哥哥不懂怎么哄孩子呀。”他突然把书本放下说“我岂止是不会哄自己的孩子,连哄自己父母的本事也没有,不仅如此,甚至还搞不清楚怎样才能哄好我那心肝宝贝的妻子。我由于在这个年龄之前一直做学问,没有时间学这种本事啊。二郎,为了人生的幸福,看来无论如何要有一种本事啊!” 我想要离开,可哥哥继续说道“我活着不只是为了讲课。然而,为了讲课、读书,我的至关重要的人的心已经得不到应有的满足了;不然就是对方不能使我得到满足。” 哥哥好像在诅咒周围某种令人讨厌的东西。“哥哥考虑得太多啦,还不如趁这样的天气,在这个星期天到什么地方玩玩吧。”哥哥无精打采地同意了。

    在饭桌上,一家人的勾心斗角明显地表露了出来。回东京后,我经常目睹这种光景,父亲也似乎察觉到了。可是,最操心的还是母亲,母亲看穿了嫂子的态度,又想早日把总不饶人的阿重嫁出去,从而避免年轻女人之间的纠葛。其次,想尽早让我成亲,把我这个累赘从兄嫂之间拔掉。可是,在复杂的人世间,事情并不像母亲想象的那么如意。我照例游手好闲,虚度光阴。阿重对待嫂子越来越像个仇人。令人奇怪的是,阿重很爱芳江,但这只限于嫂子外出的时候。芳江也是在嫂子不在的时候缠住阿重。而哥哥脑门上的学者特有的皱纹越来越深。他越发沉湎于书本和思索之中了。

    阿重很关心阿贞的婚事,见了我就问佐野的人品。阿重这个女人一争辩起来就与我平起平坐,这似乎是由于她的习惯,她同我的亲密,她的暴躁的脾气,也有她的稚气。我装模作样地吸着烟,阿重显出懊恼的表情。“阿重,你与其那样为阿贞操心,还不如早点为自己出嫁想想办法,这才是聪明的做法。阿贞的事怎么都无所谓,你可要及早找个安身之处,注意对父母尽点孝道才好。” 阿重终于抽泣起来。我满不在乎地吸着烟。“那么,哥哥也早点成亲自立才好吧。这样,比我结婚更能对父母尽孝道。只是一味地袒护嫂子……” “你反对嫂子可过头了哟。” “当然喽,我是大哥的妹妹嘛。”

    我正在给三泽写明信片,便想把阿重打发走,可她却赖着不走。我只好差女佣拿来肥皂水和刷子,当着她的面刮起了胡子。果然不出所料,阿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那么瞧不起人。亏我还是你妹妹哩。嫂子怎么偏袒你也罢,可她本来就是外人嘛。” 我把满是肥皂的脸转向阿重道“阿重,你发昏了呀。你是我妹妹,嫂子是从别人家嫁过来的女人,这点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嘛。” “所以,你不要多嘴多舌地劝我早出嫁,你才应该早一点找一位称心的像嫂子那样的女人才好哩。” 我真想扇她一巴掌,到底没有动手。“那么,你也早点找一个像哥哥那样的学者去嫁给他好了。” 阿重哭诉着由于结婚落在阿贞之后才被人这样愚弄,最后指责我是一个对兄妹没有同情心的野蛮人。而且,她竟不顾事实,把那些没有根据的、无中生有的想象都东拉西扯地唠叨个没完没了。其中,她最得意的是居心不良地把我同嫂子联系起来,指桑骂槐地加以讽刺。我最讨厌这点了。我于是暗下决心要把这个喋喋不休地谈论夫妻关系如何、男女爱情如何的女人甩在后面。这样一来,对母亲和兄嫂也都方便。

    阿重不喜欢嫂子,这是因为她过于同情学究式的带有孤独气质的哥哥的缘故。阿重和嫂子的性格相差得水火不容,难以和睦共居。阿重容易发火,却有着表里如一的正直美德,因此,父亲比母亲更喜欢她。哥哥当然也喜欢她。对于阿贞的婚事,阿重凡事都愉快地同其商量,可见她并没有对抢在前面的阿贞心怀不满。她只是不喜欢嫂子在跟前。在父母面前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耍小孩子脾气,可让这位冷冰冰的嫂子瞪一眼,似乎比什么都难受。

    父亲是位交际家,又喜欢听谣曲,便把唱谣曲的演员请到了家里来。谣曲名叫“景清”。由世阿弥元清作。说的是在源平会战中,以勇猛无敌著称的平家大将恶七兵卫景清,被流放到日向国的宫崎,沦为盲人乞丐。景清曾同尾张国热田的一个妓女生下一个女儿。女儿现在镰仓的某妓院。她前来寻找父亲,但不知父亲的姓名,只是哭泣。后在当地人的帮助下,父女互通姓名,搞清了关系。景清便对女儿讲战斗故事,讲完后为死者祝福,同女儿诀别。其中有一段“松门”,讲的是景清出生的地方,门口有松树,故名“松门”,是这段谣曲中最精彩的部分。盲人景清铿锵有力的词句,女儿千里迢迢来到日向国寻找父亲的态度,充满了悲壮的气氛,曾使我感动得落下一两次热泪。台词中有“我也不愧为平家”、“故事开始”等话,是景清对女儿讲战斗故事前的开场白,大意是“听见涌到海岸的波涛声,晚潮也涨上来了。我也不愧为平家,故事开始,说几句开场白为各位消愁解闷。”哥哥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在梦境中倾听正在衰落的上个世纪的声音。突然,他对景清的扮演者说道“那句‘我也不愧为平家’的话可真有意思!”哥哥是位正直的人,因此他的评论是不容置疑的。不幸的是,哥哥不是对谣曲的精彩与否进行评论,而是说文字的优劣,所以,客人对此几乎没有反应。

    宫崎(宮崎みやざき):鹈户神宫(鵜戸神宮じんぐう)

    父亲是位交际家,脑袋里装着许多奇妙的故事。于是,父亲讲了一个女景清的奇闻。故事的主人与其说是父亲的朋友,毋宁说是一个晚辈的风流韵事。事情发生在那人二十岁左右,当时他刚上高中,是个招人喜欢的少爷。“这家伙嘛,纯粹是个少爷,所以听说他根本没有经历过男女情事。他一直认为女人能爱上自己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出现的奇迹。可是这种奇迹竟然从天而降。而且,男方消极,女方积极。当时那家伙正在吃饼干,女人走过来说‘也给我点饼干吧’,话刚出口,便把那家伙咬剩的半块饼干抢过来放进嘴里了。” 父亲的话自然是以滑稽为主,把重要的正经话作为陪衬,因此听故事的人和我三个人只管笑,笑过之后似乎什么也没留下。在场的人,只有哥哥比较严肃。“结果到底怎么样?圆满地结婚了吗?” 听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哎,我马上要讲下去了,‘景清’这个人物就要出场喽。” 父亲得意地说。

    父亲说,这一男一女的关系有如夏夜的梦一样短暂渺茫。“一方是依赖父母过活的前途远大的学生,一方是受雇于人谋生的穷用人。因此,不管怎样海誓山盟,在等待完婚的漫长岁月里,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女方曾问道‘您从学校一毕业就二十五六岁了,可我也老啦,那时您会同意吗?’ ” 父亲掸了一下烟灰道“世上的人真是五花八门呀。少爷说‘我是知道自己的年纪和对方的年纪的,可我哪里能想到我毕业时女方有多大年纪!何况在我的头脑中根本没有想过我五十岁时对方也五十这么遥远的未来。” “真单纯呀。”哥哥赞叹道。客人们也附和道“到底是年轻人,办事太死心眼啦。” “后来,这家伙不得不向女方提出解除婚约。”父亲和客人们都放声大笑,只有哥哥露出哭笑不得的尴尬表情。在哥哥的心目中这一切似乎都是严肃的人生问题。父亲的谈话方式失之轻薄。听父亲说,后来女方请假离开了那家,再也没有露面。男方简直把那女人忘得一干二净,从学校毕业后就成了家。时光流逝二十年,至今也没有过任何联系。

    “如果到此完结,这就只是个普通的奇闻。可命运这种东西是可怕的……”父亲又接着往下讲。“男女双方在二十年后,在命运的安排下不期而遇了,地点是在东京的中心,在有乐座的音乐会上。当时男方带着妻子和女儿在事前定好的座位就座了。五分钟后,有位年轻的女人拉着女方的手进来了。男方和女方就是在这种奇妙的地方,奇妙地挨着坐下了。更令人惊讶的是,女方同从前不一样,双目失明,毫无表情。这对男方来说完全是想象不到的事。男方先是大吃一惊,二十年前的往事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他感到惊恐不安。女方看不见也不知道在她身旁的从前的那个人,她只不过是在走向衰落的音乐中痛苦地回首自己年轻的往事。二人突然邂逅又突然离别,男方想设法弄清女方的住址。好歹问到了,不过那家伙却托我去拜访那盲女人的家。他有学问,罗列了好几条听起来像那么回事的理由。说穿了,他是想把过去和现在连结起来才放心。事到如今,他不想同女方建立新的关系,在老婆孩子面前,更不想有意去拜访了。”

    父亲有一种让人看不见的滑稽,也可以说他是位坦率的人。“父亲全靠这个弄到自己的地位的。实际上,这就是社会吧。正经地做做学问,认真地思考思考问题在社会上一点也吃不开,只能遭人白眼。”哥哥曾经在背地里这样说过。父亲不久就访问了那个女盲人的家。临行时,男方还准备了礼物和一百元钞票交给父亲。父亲当场讲出了男方的姓名,女人摸着点心盒恭恭敬敬地道谢。然后拿起纸包反问道“是不是钱啊?” 父亲说是,女人把纸包啪嗒一声扔到席子上。女人说道“我现在是寡妇了,但直到前不久还有一个很有声望的丈夫。孩子现在也很健康。不管从前有过什么关系,如果我接受别人的钱财,就对不起让我能在今天舒适度日的已故丈夫的在天之灵。因此,这钱奉还给您。”说完,女人落了泪。父亲沉思为什么会想起景清,不只因为双方都是瞎子。这时,刚才演景清的客人仿佛解开了一个复杂谜语似的说“因为他们的思想感情很相似啊!” 我以为故事讲完了,父亲却插了一句道“下面还有哩。而且更有趣。”

    女人的眼睛患病已经有六年了,是在其丈夫死后还不到一年的事。女人的丈夫大概是个承包商,在世的时候虽耗费不少钱财,却也留下相当的资产。即使女方现在双目失明,一个人也能靠这笔财产生活得很好。女人有一对儿女,儿子虽未上高中,却在银座附近的商会找到了工作;女儿是在商业区长大的,似乎在专心练习歌谣和三弦。“他现在做什么?” 女人仿佛想到空中有什么东西似的问父亲。父亲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很了不起啊!已经有四个孩子了。” “大孩子几岁啦?” “大概是十二三岁吧,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呀。” 女人凄然一笑道“不错啊!” 父亲奇异地感到这比哭泣和发火还厉害。父亲把某某的住址明白地告诉了女人,并请她前去玩。可女人突然紧蹙双眉道“那样堂皇的门第,可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够出出进进的。” 但是女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只要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我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告别了。”

    女人简单客套几句后,便把心里的话向父亲挑明了。他同她订婚不到一个星期便想取消婚约,是因为受周围的压力迫不得已而为呢,还是因为另有什么不中意的地方,订婚之后忽然发现而提出退婚呢?女人最想知道的就是这方面的真实情况。女人急切地盼望着挖出他心灵深处隐藏二十多年的秘密。对她来说,不能确切了解曾经海誓山盟的人的心,远比失去天下人都有的两只眼睛而几乎被人视为残废更为痛苦。“爸爸,您是怎样回答的呀?” 哥哥突然问道,脸上显示出一种异样的同情。“我也无计可施,只好答道‘这个请放心,我担保他本人没有一点轻浮的意思。’ ” 父亲如此敷衍道。

    哥哥问“女人对您的回答感到满意吗?” 话里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威严,使我感到这是一种信念的力量。父亲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开始时好像不满意。男方完全是个少爷,顾前不顾后的,不会说出什么正经话。可这家伙一旦同女人有了关系就后悔了。这也是事实。” 哥哥对此发表了议论“男人在满足情欲之前,把超过女方的炽烈的爱献给对方,可一旦事成,男人的爱便逐渐凉了下来;相反,女方一旦确定了关系,会越发爱男方。不论从进化论的观点来看,还是从社会现实来看,我认为这恐怕都是实际情况。因此,那位男子也受这一原则支配,后来对女人不感兴趣,结果就拒绝结婚了。” 过了会儿,客人把谣曲本包在包袱里,从露水浸湿的门钻出去了。大家随后聊了些家常,只有哥哥愁眉苦脸的,一个人回书斋去了。

    哥哥从学校回来后,总是把自己关在书斋里。家里的人也很少有机会见面。哥哥总是翻阅大部头的书本,或者就是用自来水笔写小字。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茫然在桌子上两手托腮的时候,仿佛在专心致志地思考着什么。他是位学者又善于思索,默默沉思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有一次,哥哥问我“我们的爸爸有一种奇怪的轻佻。” 我知道哥哥评论父亲肯定是对的,可我真不知道怎样应对才好。“那恐怕不是您所说的‘遗传’和‘性格’吧。如今的日本社会不搞这一套就行不通。世上岂止爸爸,还有更让人受不了的轻佻哩。” “这我也知道,同你说的一样。当今的日本社会培养出来的人都是些油腔滑调的谄媚者,这样的人才能存在下去,真没办法!” 哥哥说着,沉默片刻后低下了头。“很遗憾呀,父亲天生就是这种性格哟。不管生在什么社会,要想超脱这种性格而存在,对父亲来说是很难办到的。”

    终于等到哥哥要我汇报嫂子的事了。“我事前声明一下,我的汇报里决不会有您所期望的奇妙的幻想。本来您头脑里的幻想,客观上什么地方也不存在!” 我点燃一支香烟后,又说“请您成为一个善良的丈夫吧,这样,嫂子也会是个善良的夫人。” 我的口气像是为嫂子辩护,又像是规劝哥哥。“你这个混蛋!”哥哥突然大声叫道,“正因为你是爸爸的儿子,也许比我更会处世,可你并不懂以诚相见。你这个浪荡公子!”

    我越来越讨厌这个家。我本来性急,却又不够果断。于是决心去住小旅店,便找三泽商量去了。对方嘻嘻笑着说道“像我这种觉得自己被一个疯女人而且是死了的女人爱上,并且自我陶醉的人,反倒比较安全吧。由于不会引起麻烦,相互之间怎样热恋也无妨。” 我默不作声了。即使这样,我还是向三泽打听了一两处适当的住处,回家后我对阿重说“哥哥听你的劝告,就要搬出去啦。” 母亲对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很吃惊,失望地看着我。

    大阪的冈田最近又来信询问阿贞的婚事,父亲正在写回信。我很简略地谈了自己的决心。父亲提醒我说“把你住的小旅店的门牌号写下来,交给你妈好了。” 然后,他对壁龛上的画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我鼓足了勇气走进前几天刚被哥哥骂出来的书房。“一个人出去吗?” 哥哥问。他的话平时听起来就充满了讽刺味道,这是由于他的智力超群而造成的,此外并无其他恶意。“那当然,一个人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我一方面对这位喜欢孤独的哥哥感到可怜,另一方面对他的过敏的神经感到可悲。哥哥突然给我讲起了保罗和佛朗切斯卡的恋爱故事。保罗和佛朗切斯卡是意大利诗人但丁(Dante, 1265-1321)叙事长诗《神曲》中《地狱•第五篇》所描写的犯贪色罪的人。据传是十三世纪意大利的真实人物。保罗是某领主的次子,佛朗切斯卡是另一位领主的女儿。这两个领主曾达成妥协:佛朗切斯卡嫁给保罗的哥哥。保罗的哥哥虽是勇士,却是个面貌丑陋的残废人。因此,让美男子保罗代替哥哥去迎亲。佛朗切斯卡出嫁后,便同保罗有秘密勾搭。一次在秘密约会时被哥哥发现,二人均被杀。我与其说对这个悲剧表示同情,毋宁说对有意讲这个故事的哥哥的心绪产生一种令人厌恶的遗念。故事一讲完,哥哥突然向我提出一个意料不到的问题:“二郎,世人为什么把故事中最重要的丈夫的名字忘掉了,而单单记住了保罗和佛朗切斯卡?”

    哥哥解释道“自然形成的恋爱实际上要比人为的夫妻关系神圣得多。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我们的耳鼓里只会响起一种声音:摒弃狭隘的社会所产生的束缚人的道德观念而赞美大自然的法则。不过,当时人们都站在道德观念一边,谴责那两个人的关系是一种不义行为。然而,这好像是一场阵雨,道义只能在发生问题的一瞬间起作用,阵雨过后,剩下的只有青天白日,也就是保罗和佛朗切斯卡。怎么样,你不这么想吗?” 我听了哥哥的解释,心想其中必有缘故。果然,他又继续说道“因此,站在道德观念一边的人虽是暂时的胜利者,却是永久的失败者。按自然办事的人虽是暂时的失败者,却是永久的胜利者……”我无话可说。哥哥在人前是位自尊心非常强的人,我自幼同他一起长大,最了解他。于是,趁着嫂子拿衣服来的时机,离开了他的房间。

    我终于离家出走住进了小旅馆,想尽量忘掉家里的事。在闲得无聊时,便经常去找三泽消磨时间。而三泽总是不厌其烦地讲那位精神病姑娘。我每当听他讲这种离奇的风流韵事,便一定会联想到哥哥和嫂子,自然感到不快。同我的拘谨态度相反,三泽大模大样地为我介绍对象。另一方面,阿贞的婚期终于要来临了。她没有什么显眼的特征,一说话就脸红,这点倒是很招人喜欢。结婚前两三天,冈田和佐野坐火车到了东京。第二天来到家中时,冈田一个人就使全家变得热热闹闹的。而哥哥依然是冷冰冰的。

    阿贞结婚那天穿了一件带点浅紫色的青灰色绉绸服,常春藤的花纹,下襟的图案是竹子。哥哥同阿贞在书斋里约摸谈了三十分钟,这工夫嫂子一反常态地又说又笑,但是我很清楚她在背地里非常不自然地努力掩饰内心深处的不悦。而冈田则是若无其事的样子。阿贞从哥哥的书斋出来后,我仿佛看到她眼皮上有泪痕。她同哥哥谈了些什么,却无从知晓。

    婚礼开始了,哥哥把佐野领进了右耳房,嫂子把阿贞领进了左耳房。他们从左右耳房出来后,兄嫂板着面孔对坐着,新娘新郎自然是规规矩矩地相对而坐。我们(包括父母)对着讲坛在后面排成一排,静悄悄地望着这两对别具风味的夫妇。哥哥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嫂子显得风度自然。他们是一对老夫妻,在过去多少年已经体会到了夫妻在社会上应有的重要经验。他们体会到的经验,作为人生的一部分,对他们来说也许是不可复得的宝贵的东西。可都不是甘甜如蜜的东西。我不知道这一对备尝艰辛的老夫妻是不是要把他们那种不幸的命运加到这一对年轻男女的头上,从而制造新的不幸夫妻。哥哥是位学者,而且易动感情。他也许正在思考这件事,又或许在亲自诅咒所有结婚者的同时又感受到了媒人让新娘新郎握手时的喜剧和悲剧。婚礼结束,阿贞还特意把双手放在地毯上,恭恭敬敬地道谢。她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显得怪凄凉的。新婚夫妇和冈田乘白天的火车当即回大阪了。我同父亲和哥哥道别后,一个人回小旅店去了。我琢磨着下一次自然该轮到我结婚了,对此,我仿佛感到是一个人生的不幸之谜。

    阿贞好像被抢走似的消失之后,家中的气氛依然如故。阿贞走了,冬天也过去了。与其说是一走一去,毋宁说没出什么大事就结束了更为恰当。大自然冷酷的课堂如此循环着,番町的家还是安然不动。家中人与人的关系同过去一样,勉强地维持着。连阿重也发现了大哥的古怪,我突然担心起哥哥的精神状态对周围产生的影响了。有时,我仿佛看到他渐渐从生物中孤立出来,被拖到书本中去了。我更感到他很可怜,甚至超过平时的一倍。阿重来过我这里,母亲也来过我这里,唯独嫂子一次也没有来过,哥哥也决不在我这里露面,父亲也没来过。而母亲由于忧虑过度,终于不理解嫂子了。“二郎,阿直的脾气到底好不好?”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看样子很长实际很短的冬天,在像要出事又没出事的我的面前,平凡地重复了阵雨、霜解、干风……就这样过去了。

    《烦恼》

    阴郁的冬天被春风吹走了,我宛如从冰冷的地窖里出来的人一样。我心中有一种感受,这个光明的世界也同刚刚过去的冬天一样平凡。打开窗户,透过房檐眺望头上的蓝天,我不禁想到远方去玩一玩。如今我在办公处上班,再也没有这样的自由了。我心中一方面欢迎春天,另一方面诅咒春天。我琢磨着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我现在的命运同未来的命运联系起来。

    女佣领着一位女客人来到了我的房间,在楼梯口,我看见嫂子穿着大衣冷飕飕地站在“土间”的一角。眼神中奇怪地闪现出女性所追求的能够玩弄对方的瞬息间的快感。我邀请她到火盆前烤火,她那窈窕的手脚吸引了我的注意。“她为什么来呢?” 同她隔着火盆相对而坐时的若无其事的态度中,我感受到了持续不断的压迫感,使我说话的语调带有不愉快的虚伪性。我变得拘谨起来,恰似在蒙娜丽莎的奇怪的微笑面前呆立着。原来她今天回娘家扫墓,回来时顺便到这里来的。我同番町的家完全疏远了,开始时还惦记家中,可不知不觉之间就偏离了这个中心。“您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常回来啦?” 我真受不了嫂子对我如此追逼,可我老早被对方看成是胆小鬼。”最近我想学习一点东西,正着手准备,所以哪儿也不想去。我感到总是这样游手好闲地混日子很无聊,所以趁现在读点书,打算再过段时间到外国去看看。”

    我感到她苍白的面容犹如火焰一般刺眼。我就是在这种拘束的情况下,听她坦白她同哥哥的关系在我离家后仍一直在恶化这一令人讨厌的事实。“男人若是腻味了,就可以像二郎那样远走高飞,可女人就不行呀。像我这样的,正如父母亲手栽的盆花一样,一旦栽上就完事大吉,只要没有人来挪动就再也动弹不了啦,而且只能一动不动,直到枯死。此外,别无它法。”我强烈地感受到她这番可怜的倾诉的背后有着女性难以估量的倔强。

    嫂子走后,那天晚上的雨静静地下了一整夜。我希望她具体地讲一讲,可她和普通的女人不一样,不讲任何零星琐碎的事,她几乎不理睬我的要求。她的话都像影子那样阴暗。尽管如此,还像闪电那样在我心中留下了一道短暂的闪光。我问她哥哥的健康状况时,她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人嘛,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得什么病”。她这句比平时还冷淡的回答也可以理解为将抽在她娇美肉体上的鞭子声化作对丈夫的未来的复仇声——我感到可怕。

    我从各个角度审视了这位嫂子——她从嫁到我家那天起,就已超越了甚至男人也超越不了的某种东西。从一开始,她就是放纵不羁的自由的女人。她迄今为止的行动只不过是不拘泥于任何东西的天真的表现。有时,她又是把一切深藏在心中,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所谓稳重的人。她的沉着,她的风度,她的寡言,不论谁见了,都肯定认为她是一个过于稳重的人。同时,她又令人吃惊地厚颜无耻。她的忍耐之中潜藏着不露一丝痛苦痕迹的高雅。她不紧锁双眉,而是笑容可掬;她不哭倒在地,而是端然正坐。那副模样真像要等自己的双脚在座位下坐烂似的。她的忍耐已经超出了“忍耐”的含意,几乎接近于她的自然面貌。我尝到了旁人不知道的苦头,还不能对旁人讲。

    父亲突然打电话来说要见我,终于在十点钟光景来了。那天我陪父亲去参观了上野的表庆馆。这是上野公园的东京国立博物馆的一部分。在那里,我们看到了利休的书信。“利休”是茶道名人千宗易的号(1522-1591)。其一封书信收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还看到了皇室收藏的王羲之的手稿。此处指王羲之的书信集《丧乱帖》的一卷,据说是仿抄本。这里还整整齐齐地悬挂着十来幅应举的作品。圆山应举(1733-1795)是日本著名的写生画家。父亲还给我解释了中国的玉石、朝鲜高丽时代的陶器之类,还讲了柿右卫门的名字。柿右卫门(1596-1666)姓酒井田,江湖初期的著名陶瓷匠。最无聊的是吉兵卫的饭碗。吉兵卫(1599-1656)是陶瓷匠,后改名吉左卫门,剃度为僧,号为道人。然后,我们又来到了东照宮,也在上野公园内,是17世纪前半叶建成,用于祭祀德川家原、吉宗的神社。最后到了精养轩吃饭。在这家西餐馆内,正在举办哥哥的朋友K君的婚礼。于是,我和爸爸在二楼窗边坐下,俯视下面宽阔的三桥大街。

    对面白色西洋风建筑的联营商店不知什么时候被改成了电影院。“世上的变化之快真是惊人啊!一想到这里,像我这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死呢。” 在熙熙攘攘,五颜六色、步履轻松的人群中,父亲讲这种话同周围的气氛太不协调了。在回番町的家和小旅店的叉道上,父亲要求我回家坐坐。“俗话说‘老去串门子怕给人家添麻烦’,可你是‘不去串门子也怕给人家添麻烦’,这就更不好啦。”父亲大步流星地走着。我心里讥笑自己简直像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一声不吭地跟父亲一起走着。立春后,我就是这样难得地陪着父亲到处转了半天。近年,我还没有同年迈的父亲如此并肩走过。而且,我也不知道今后还能这样同年迈的父亲走几次。

    家人之中,只有哥哥不在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去参加婚礼了,还是到上野去了,抑或是不在家。我看见眼前的嫂子,只知道她没有参加婚礼。我原来的房间给阿重住了,她告诉我哥哥最近有点怪。据她说,哥哥近来在认真地研究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哥哥让阿重站在书斋外面,他把自己的胳膊掐一下,然后问阿重的胳膊疼不疼?据说这是法国人搞的实验。我感到可笑,又有点不舒服。回到客厅,家人们的表情对哥哥甚为担忧,让人为之心痛。尤其是母亲,由于哥哥一个人使全家的气氛变得阴郁而感到难过。他们自信对自己孩子的爱超过了一般父母,这更加深了他们的不满。父母从小就摸透了哥哥喜怒无常,却仍觉得近来的哥哥不可理解。我同父母商量的结果,决定劝哥哥出去旅行。

    我来到三泽家,请他带我去见他的朋友H君,试图说服H君带哥哥去旅行。在会客室里,H君穿着丝绸和服,缠了一条白绉绸腰带,盘腿坐在椅子上。他对三泽说“带来一位稀客呀!” H君圆脸膛,圆脑袋,留着平头,胖墩墩的像个中国人,说话也慢条斯理的,恰似中国人操着不熟练的日语。他一张嘴,肌肉丰满的脸膛就颤动,所以总是笑容可掬的样子。他的性格同他的态度很相称,落落大方。他的这种表现及风度同哥哥形成鲜明的对比,倒成为哥哥同他相结合的一种力量。“你哥哥还是那么用功吗?那么用功可不好呀!”

    他昨天参加了K君的婚礼,在精养轩同哥哥见了面。离开时,二人一起走出大门。最后,H君把哥哥拉到他的家中,一起吃了晚饭。娇生惯养的哥哥平素在家里很难对付,可在外面却非常稳重。“家里的事,他什么也没说。”H君讲道。听说哥哥当时一再谈论死。他对英美流行的《关于死后的研究》这个题目感兴趣,大都谈这方面的问题。可一切都不能使哥哥满意。他叹息说,虽读了梅特林克的论文,也是跟普通的“招魂术”一样无聊。Maurice Maeterlinck(1862-1949),比利时诗人、剧作家,作品中多带有象征性的神秘倾向。“这是心理上的动摇呀,是否同你家有关系我不了解,不过,肯定是思想上动摇不稳而陷入了困境。” H君承认哥哥有神经衰弱症。“因此,这次出去旅行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他是个不好动的人,也许很难成行。”

    果然不出我所料,哥哥断然拒绝了H君的劝告。H君不得已把三泽叫来,让他把结果转告我。“H君很过意不去,觉得自己要负责似的。他说等暑假时一定把你哥哥领到什么地方玩玩。” 我不禁苦笑着瞟了三泽一眼。在我们这些蹲办公室的人看来,暑假是遥远未来的事。遥远的未来和现实之间蕴藏着巨大的不安。在回家的路上,一声不吭的三泽突然开口对我说“让你哥哥出去旅行也罢,让他快活一些也罢,你与其为这些事操心,不如自己早点结婚为好。这样做对你有利哟!” 他已经不大谈起那位长着一双乌黑大眼睛的精神病姑娘了。“结婚典礼在什么时候?” “按对方的意思,也许要拖到秋天。” 他似乎很愉快。把自己过去的诗兴投到即将来临的生活中了。

    四月不知不觉过去了。樱花从上野、向岛,然后是荒川,按着这个顺序逐渐开放,又逐渐凋谢。我虚度了一年之中最愉快的这一赏花时节。即使如此,虚度的时光还是很宝贵的。自那以后,我一次也没登家门;家中谁也没到这里来。母亲和阿重倒是打来一两次电话,只不过谈的话题都跟我穿的衣物有关。我根本没见到三泽。樱花盛开时,大阪的冈田寄来一张彩色明信片,有阿贞和阿兼的签名。

    我如同到办公处上下班的动物般活着。到五月底,三泽突然寄来一个大请帖,原来是富士见町的“雅乐练习所”的请帖。雅乐是日本古代的宫廷音乐。信上附带了一句:六月二日务必来!对于对方盛情邀请,我决定不管怎样也得去看看。可我对雅乐本身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三泽在收信人的姓名后作为“又及”附记的一条消息:H君是位诚实的人,他终于说服了你哥哥。据说已约定今年六月学校课程一结束,二人即到某地旅行。”我为父亲,为母亲,并为哥哥本人感到高兴。哥哥既然有心思答应H君出去旅行,就表明他有很大变化。不喜欢撒谎的哥哥肯定会付诸实行的。

    六月二日偏巧下雨。毕竟到了雨季,天空没有一下子放晴。城门外的长长柳枝倒垂着,仿佛缕缕青烟。舞台正面挂的幕布上竖染成了好几行似乎与雅乐毫无关系的奇异的花纹。那是织田信长的家徽。织田信长(1534-1582),是日本战国、安土时代的武将。幕布的上下镶着紫底金色蔓藤花纹的边。幕布前方的正中央放着鼓。鼓上涂着绿、金黄、赤三种美丽的色彩,装在又薄又圆的框子中。左端有个熨斗大小的钟也吊在框子中。此外,还有两把古琴和两面琵琶。乐器前是铺着天蓝色地毯的跳舞的地方。结构很像能乐舞台,三面观众席都是分开的。观众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其中有一位N侯爵。据淑石1911年6月3日的日记,是指锅岛侯爵。他正对旁边一位秃顶的矮胖子说话。后来三泽告诉我,这位小圆胖子是K公爵。据上述日记记载,指九条公爵。三泽身穿大礼服,一看到我便立即到我身旁坐下。和他一前一后有一位身材修长的男青年领着两位妙龄女郎也到正面的席位来了。他们隔着五六排人头同三泽互相致意。妇女一般坐在前面,所以,他们最后还是没到我们旁边来。”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三泽悄声告诉我。

    演员的头上戴着鸟形盔。谣曲《富士鼓》中提到过。也是世阿弥元清作。说的是大阪的一位叫富士的雅乐演奏家的妻子,因做了噩梦便领着女儿去东京,得知丈夫被害因而精神失常。女人穿上丈夫遗留的衣服,头戴鸟形盔击鼓狂舞。故名《富士鼓》。舞蹈在彬彬有礼的观众面前按既定的安排进行,不厌其烦地做一些单调而文雅的手足动作。他们的服饰,每换一个主题就有古代的闲雅色彩,一幕一幕从我们眼前掠过。有的人帽子上插着樱花,宽大的纱袖下面透出火红的五色花纹,还佩带着金刀。有的人在束紧袖口的红衣上披着一件中国锦缎做的无袖短外套,一直耷拉到膝盖上,恰似一位锦缎裹成的猎手。有的人散披着类似蓑衣的青衣,腰上挂着青斗笠。一切宛如梦境一般,使观众领略了我们祖先留下的远古的遗物。观众带着很难得的表情在欣赏,三泽和我坐在那里都有点像鬼狐缠身似的。

    舞乐告一段落时,周围的人离开座位走向另外的房间去用茶点。那位哥哥便走了过来,以熟悉的口吻和三泽交谈着。房间里有咖啡、巧克力和夹心面包。由于人多拥挤,有些妇女一坐下就不离开座位了。三泽和朋友把点心及咖啡放在盘子里,特意端到两位姑娘面前。三泽的未婚妻鞠了个躬,只取了咖啡杯。“另一位姑娘”则根本没有伸手,脸上布满了孩子般的痛苦表情。

    那位身材修长的哥哥带我们去了吸烟室。狭小的房间全被烟雾和男人占满了,比想象的还要热闹。角落里有一位雅乐师看起来眼熟,正以说台词那样深沉的腔调在同旁人交谈。他出去后,房间里有三个男人议论他。三泽的朋友把那三个人的名字告诉了我们。两位是公爵,一位是伯爵。三个人都是朝臣出身的华族。他们似乎对剧这种艺术没有任何知识和兴趣。

    离开雅乐所后,三泽才开始谈“另一位姑娘”。“怎么样,满意吗?” “长相不错呀!不过有点守旧吧?好像觉得凡事只要客气就是礼貌。” “总是同家庭教养有关系啊。不过,那样做是不会错的哟。” 三泽的未婚妻是宫内省一位官吏的女儿。她的伴侣同她是要好的朋友。三泽给我介绍了她伴侣的家庭、地位、所受教育等所能得到的情况。原本谈话的主题应该是H君同哥哥今年夏天一起外出旅行这件事,结果却成了陪衬。而处于观望地位的三泽,从一开始就没把哥哥的命运当成一个了不起的问题。

    此后的两三天,番町家中的事又成为一个重要的问题。我勉强从远处嗅了一点女人的味道,其结果反倒使我变得邋遢起来。我摸着长满胡碴的脸,悲观地想:我真像不费事就坐上电车的

  • 杨不风:莺啼无泪

    作者:【读品】 发布时间:2006-08-07 15:31:55

    我对沈从文最初的印象,不是因读了他那美丽愁人的《边城》而心神向往,倒是被他1949年几篇凄惶楚楚的日记和书信所打动。这一年,山雨欲来风满楼,沈从文被扣了个“桃红色反动作家”的帽子,受到左派文艺界的猛烈批判。先生几十年来一片性情怀着对至善至美的想象而思忖着对这世界能有丝丝的变改,却被一朝否定,脑子里想的,笔下写的,全然没了用场,“可惜这么一个新国家,我竟无从参与”,真是要被逼到绝路、“疯路”上去了。这年1月18日,他在亡友徐志摩真迹手书的《爱眉小札》上写下这么一句话:“生者不遑为死者哀,转为得休息羡。人生可悯。”

    这份伤时感身的悲悯,我们在《自传集》中看不到半处踪迹。《自传集》作于三十年代,写的是二十岁之前的沈从文,青衫磊落少年行,这白脸长身的男子明嘉婉媚。

    民国一十年,他十九岁,揣着“上次碰巧不死,一条命好像是捡来的,这次应为子弹打死也不碍事”的念头,随筸军的一支入川。随身的行李里除了极为单薄的几件日常用品和衣物,就是几幅雅正达人的字帖,一部吟咏感怀的《李义山诗集》。许多年后他想起自己这全副家当,依旧觉得动人得打紧。整个《自传集》就是这般动人,却又丝毫不像他读的商隐诗,没有一点古文人的愁肠惨淡、望帝春心,顶多是日影下、墙角边繁花谢落的无聊,一般年少滋味。“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怎生的“曾苦伤春不忍听”?沈从文笔下却是莺啼无泪。

    我甚至在想,这文中的景致,真有孩童的清白,生成的无辜,是山河乡土的活脱泼辣和赤烈蛮悍,却又不脱人世的庄严敬重。一个野小子,不服家人塾师管教,一味在外游荡胡闹,去看百工作业而逐渐积累下诸多于人生有益的经验,去田塍河木间冶游无踪而得到一副强悍健硕的躯干,去颠簸人家的渡船被当场逮住而习得临慌不乱的男子气概,乃至老早他就见惯了人死不过头点地的惨烈场面。辛亥革命后的凤凰,当地士绅与苗民共谋举事,兵败后城外杀人如麻血流成河,这少年竟常常去城墙上看砍头,还与伙伴比赛计算死尸的数目。真真是小人儿没心肝的冷酷啊,今人怕要惊怖其形状了。可今人的生命和灵魂不是反而孱弱了吗?稍许就因为我们太不识得世间的劫数而不知餍足吧!这万千生命化尘化土在少年心中留下的只是“那分颓丧那分对神埋怨的神情”和“几幅颜色鲜明的图画”,到后来他身入行伍,随军清乡,见到一个小孩子挑了父亲和叔伯的人头,下笔处竟仍是“动人”二字。识得一个奸淫艳尸的年轻男子,印下的是他临刑前轻叹“美得很,美得很”的微笑。于是他也就还要写刑场上刽子手提了血淋淋的大刀,割肉沽酒与众同醉那份蛮野的洒脱。

    在他那里,实在见不到什么咬牙切齿的愤怒、仇恨和诛伐。只因着他真个有军人世家子嗣的气魄,晓得一个真实的男子该是什么样子。他敬重做土匪的山大王,他的挚友赌气泅水而亡,他并不觉得这世事当真就有那么不好,也就从不被一种焦虑缠住而心急火燎。他且知道各人当守住自己的一份位置,尽自己的力气去好好做人,“应死的倒下,腐了烂了,让他完事。可以活的,就照分上派定的优乐活下去”,不管如何不幸,却总不埋怨命运,大不了就道声:“好,这下可好!”人世翩跹流转,即如二十年前他插在早夭的二姐坟头一株山桃花,二十年后已是枝繁花盛两丈高,其间春华秋实,凋零凄落,自是随它往复,随它无情。

    于是他总能见到这平世的美,见到这平人的善,见到人世的寥廓气象,仪度庄严。他说自己就是永不厌倦地看一切,与山川草木亲近,和贩夫走卒交道,一个结实的世界营养了他的魂灵,让他的生命有了光焰。略思量,这般与周遭一切物事的亲切,仿佛更近于先儒的格物,不惟是超越的究问,倒先是对人世的尊重。《尔雅》训的不就是禽兽草木的名物,《礼记》开首的不正是扫洒应对?

    而这少年终究既没有在一种乡绅的日子里安顿下来,也没有任凭拖拽在军旅羁泊里飘摇无着,他总还怀着一份没有名目的大志,等待着机会的到来,要去冒上一趟险,赌上一把输赢,要让生活变上一变,要“多见几个新鲜日头,多过几个新鲜的桥”。等他读了一些新文学,辗转几夜后,便派定自己的职分,踏上北去求学的长路。

    然而城市想必是污秽的(这可看看《自传集》里郁达夫给青年沈从文的公开信,颇是苦趣),从此纯善纯美的凤凰只在在梦中和笔下萦绕,从文先生慢慢地心憔力瘁。他遇了第一着大劫,没死成,便依旧想着凡事往善好上去了解,更为家人计,去努力跟上形势,去学会进步。此后几十年他历尽磨难,即抱着这种心态,凡是不如意处,总是咎责自己落后不进取,他尽明白自己是需要被“改造”的。待到劫后余生,先生去美国讲学,公开说自己是自愿放弃写作,早先的作品早已跟不上时代,好歹要让位给新进少壮,转到文物研究上来,也是想为人民做件事,为国家尽份力。这话听来总觉得不如那没名目的大志活脱脱地喜人。

    白脸长身的少年,毕竟形销神殒。

    维至后来,喜的是大化流行不绝,文脉终究没断。当侯孝贤从红颜知己朱天文处将《从文自传》借去读后,便说自己真正明了这“豁达”二字,懂了该用种怎样新的镜头去映衬这世界。此后的《悲情城市》里,我们便看到缓缓悲情中绵延的坚韧。而那朵无情的白莲,“莽乾坤,鼎鼎百年景,只为有大事在身”的朱天文,唱一声“一杯看剑气,二杯生分别,三杯上马去”,且行且至,那份没名目的大志竟打算终身不改了吧。文·杨不风@【读品】


书籍真实打分

  • 故事情节:3分

  • 人物塑造:6分

  • 主题深度:6分

  • 文字风格:6分

  • 语言运用:7分

  • 文笔流畅:6分

  • 思想传递:8分

  • 知识深度:7分

  • 知识广度:7分

  • 实用性:4分

  • 章节划分:9分

  • 结构布局:3分

  • 新颖与独特:5分

  • 情感共鸣:5分

  • 引人入胜:9分

  • 现实相关:7分

  • 沉浸感:6分

  • 事实准确性:5分

  • 文化贡献:3分


网站评分

  • 书籍多样性:6分

  • 书籍信息完全性:9分

  • 网站更新速度:7分

  • 使用便利性:3分

  • 书籍清晰度:5分

  • 书籍格式兼容性:7分

  • 是否包含广告:5分

  • 加载速度:6分

  • 安全性:4分

  • 稳定性:5分

  • 搜索功能:9分

  • 下载便捷性:3分


下载点评

  • 少量广告(519+)
  • 收费(344+)
  • 格式多(404+)
  • 实惠(363+)
  • 一星好评(392+)
  • 赞(121+)
  • 体验好(507+)

下载评价

  • 网友 冯***卉: ( 2024-12-26 14:12:59 )

    听说内置一千多万的书籍,不知道真假的

  • 网友 融***华: ( 2024-12-12 16:43:21 )

    下载速度还可以

  • 网友 冷***洁: ( 2024-12-21 09:19:18 )

    不错,用着很方便

  • 网友 温***欣: ( 2025-01-01 21:05:01 )

    可以可以可以

  • 网友 菱***兰: ( 2024-12-26 11:29:42 )

    特好。有好多书

  • 网友 步***青: ( 2024-12-19 21:51:17 )

    。。。。。好

  • 网友 宫***凡: ( 2024-12-26 07:23:05 )

    一般般,只能说收费的比免费的强不少。

  • 网友 辛***玮: ( 2024-12-13 07:06:13 )

    页面不错 整体风格喜欢

  • 网友 宫***玉: ( 2024-12-29 18:06:31 )

    我说完了。

  • 网友 芮***枫: ( 2024-12-21 07:28:03 )

    有点意思的网站,赞一个真心好好好 哈哈

  • 网友 方***旋: ( 2024-12-26 03:39:25 )

    真的很好,里面很多小说都能搜到,但就是收费的太多了

  • 网友 瞿***香: ( 2024-12-14 07:17:25 )

    非常好就是加载有点儿慢。

  • 网友 寿***芳: ( 2024-12-24 19:59:07 )

    可以在线转化哦

  • 网友 游***钰: ( 2024-12-30 21:59:40 )

    用了才知道好用,推荐!太好用了


随机推荐